黑巖小說

第341章 哈城淪陷（第2頁）

哈城城郊炮火連天，雙城堡陣地上空被硝煙染成濁黃，坦克碾過鐵路路基，重炮集群將守軍街壘轟成齏粉。天空中三架日機俯沖掃射，子彈在雪地上犁開一道道黑色焦土。

東北自衛(wèi)軍將士依托民房、街壘進行了殊死抵抗，戰(zhàn)斗異常慘烈。滿城都是玻璃震碎的嘩啦聲，伴隨著難民奔向道外方向的哭喊，整個東北大地人心惶惶，焦灼不堪。

清桅不知該如何形容那段時日的心境。每個人都像繃緊的發(fā)條，忙碌得不見笑容，連稍顯輕快的交談都成了奢侈。她深陷在一種憤怒、心痛與焦灼交織的麻木中，持續(xù)的高壓讓每根神經(jīng)都繃到極致。

每日面對源源不斷送來的傷員，她第一次切身感受到戰(zhàn)爭的殘酷。生命如此渺小，又如此脆弱。有好幾次，她縫針的手都在控制不住的發(fā)抖，只能躲進無人的角落，一遍遍告誡自己：必須堅強，必須勇敢，堅持下去。

而見到陸璟堯的時候，她恍惚地連時間都忘了，就像死過一回一樣。

那晚深夜，她終于有一個空隙，得已回家休息一晚。

清桅推開房門時，一眼就看到沙發(fā)上躺著個人，她愣了愣，疲倦的有些遲緩的反應好一會兒，才確認那是陸璟堯。

月光正斜斜灑進臥房，淺淺的勾勒出沙發(fā)上沉睡的輪廓。陸璟堯和衣躺著，軍襯衣的領口微微敞著，下擺皺巴巴卷在腰間。他側(cè)臥著蜷縮在對于他身形而言過于狹窄的沙發(fā)里，一條手臂垂落在地，指尖還虛虛勾著翻倒的公文包帶子。

湊近了才看清他睡夢中依然緊鎖的眉頭，眼下泛著濃重的青黑，短促的胡茬密密匝匝扎出下頜的陰影。睫毛在微微顫動，仿佛陷在什么掙不脫的夢魘里。唇瓣干裂起皮，無意識地囁嚅著，泄出半句模糊的囈語："炸藥。。。不夠。。。"

清桅蹲下身，指尖懸在他眉心寸許處，終究舍不得碰醒他。

目光細細描摹過他消瘦的顴骨，發(fā)現(xiàn)他左頰竟沾著半干的血痕——也不知是搬運傷員時蹭上的，還是被彈片劃傷了。她摸出手帕欲擦，卻見他突然抽搐般繃緊脊背，喉間滾出壓抑的悶哼，像被無形的手扼住呼吸。

所有人都在用不同的方式破碎著。她想起自己沾滿消毒水的手，想起鈴蘭藏在枕下的剪刀，想起躲在墻角哭的小雯，而她的愛人正被鋼鐵洪流的噩夢噬咬。

遠處傳來宵禁的鐘聲，陸璟堯在鐘聲里猛然一顫，深重的眼皮猛然掀開，眼中驚懼惶然，在看見清桅的時才悄然消散，“回來了？”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

“嗯?！鼻逦ξ⑽⒁恍?，“怎么不到床上睡？”

“我們敗了……”陸璟堯卻好似并沒有在意清桅的話，自唇邊溢出一聲低嘆。

清桅不知道戰(zhàn)況究竟如何，但在一瞬間心就沉了下去，她抿緊唇，將掌心輕輕覆在他冰涼的手背上，給他無聲的安慰。

“哈城淪陷，十天，短短十天……整整一座主城，就這么丟了。”他抬眼望著昏暗的屋頂，眸光深邃沉痛，“他們有那么多飛機、重炮和坦克，優(yōu)勢絕對，攻勢強勁，我們……實在是差得太遠了，血肉之軀怎么抵得住鋼鐵洪流——這根本不是戰(zhàn)爭，是屠殺?！?/p>

陸璟堯軍校留洋，出身空軍，太清楚制空權(quán)對戰(zhàn)場意味著什么。那是壓倒性的窒息，是連抬頭都成奢望的絕望。他拼盡全力籌辦航校、培養(yǎng)飛行員，可還是遠遠不夠。很多人莫說是駕駛，就連真正的戰(zhàn)斗機，都未曾親眼見過。

一陣令人難以呼吸的沉默，清桅沉沉地看著陸璟堯，感受到他渾身溢出來的悲傷與無力，可她卻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她知道，這不是他一個人的錯，這是整個國家都深陷的泥沼，那些因欲望和貪婪而攪起的風雨與漩渦，吞噬了無數(shù)人的肉身與鮮血?？伤植恢故顷懎Z堯，他是一軍司令，麾下雄兵幾十萬，即使再苦再難，那些都是他的責任，他絕不會放棄。

良久，陸璟堯目光下移，深深地看著清桅，聲音沉緩，“……宛宛，我知道你有自己想做的事，但我自私的希望你永遠不要有上戰(zhàn)場的那一天……我怕我護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