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誠不再耽誤,略點一點頭往病房走去。
徐葆琛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這才直起腰板,愜意地舒了口氣。他反剪雙手踱步轉(zhuǎn)身,李醫(yī)生默然跟上。
“小李啊,在新醫(yī)院資金到位前,這事兒務必給我守嚴實了?!毙燧徼□庵讲?,語氣是前所未有的鄭重,“這位可是活財神,咱們可得抱緊了!”
李醫(yī)生聞言,剛舒展的眉頭又擰成了結(jié)。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艱澀開口:“院長,這…這實在棘手。胎兒日日都在生長,如何瞞得?。扛螞r…”
他壓低嗓音:“沈小姐本人就是學醫(yī)的,稍有不慎便會察覺。這簡直是…”
“我知道難辦。”徐葆琛不耐煩地瞥了眼腕表,“所以才要你多費心。我還有個飯局,你先斟酌著?!闭f罷不等回應,便挺著圓滾的肚腩揚長而去。
李醫(yī)生僵在原地,望著那晃悠遠去的背影,險些將牙根咬碎。
想辦法?能想什么辦法?除非能把那胎兒挪進他肚子里藏著!真服了?。?/p>
李醫(yī)生郁卒。
——
沈世誠敲門進來的時候,清桅正坐在輪椅上,面朝著那扇被雨水浸透的窗。
窗外是上海典型的濕冷冬日,雨絲細密地織成灰蒙蒙的紗幕,將法租界的街景暈染成模糊的水彩。光禿的梧桐枝椏在風中顫抖,最后幾片枯葉抵不住寒意,打著旋墜入積水,像她凋零的心事,無聲無息。
她身上裹著件厚重的灰色羊毛長衫,超大的款式更襯得她身形單薄如紙,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烏黑的長發(fā)松松挽在腦后,幾縷碎發(fā)垂在蒼白的頸側(cè),隨著她微弱的呼吸輕輕晃動。
從東北帶回的傷痛,不止留在身體里。
聽到敲門聲,她沒有反應,沈世誠喚她“小九”,她也沒有動,始終靜靜地坐著?;颐擅傻目斩吹赝巴?,視線卻沒有焦點。她卻像坐在真空的寂靜里,整個人透著一股抽離塵世的淡漠。
“你猜我今天給你帶什么了?”沈世誠語氣輕快,脫了大衣遞給福生。親自將還冒著熱氣的食盒一一打開,屋子里頓時飄起淡淡的香氣,他一樣一樣拿出來擺在檀木小幾上,弄好又推到她旁邊。
“你看,這家的蟹粉小籠皮薄如紙,湯汁金黃,可好吃了,我排了半個時辰隊才買到?!彼麏A起一個輕輕放在她面前的青瓷碟里,“你嘗嘗,保證你喜歡。”
沈世誠熱絡地跑來跑去動靜很大,清桅一扭頭就看到滿滿一桌漂亮點心,桂花糖藕、薺菜蝦仁餛飩、水晶糕等都是她往日愛吃的。
心里泛起一股酸澀,她終是抬眼看向他,若有似無地笑了笑:“七哥?!?/p>
“快嘗嘗。”沈世誠繼續(xù)勸道。
“七哥,我不想吃?!?/p>
“不想吃這個,那換別的?!鄙蚴勒\又將小餛飩端給她。
清桅無奈:“七哥……”
“今日這些不吃完,別喊我七哥!”沈世誠想起剛剛李醫(yī)生的話就頭疼,連哄帶威脅只想讓她多吃一些。
清桅看著他一臉兇巴巴的樣子輕笑出聲,“我真的不餓。”
沈世誠一著急,口不擇言:“你不餓,肚……”
“嗯?”清桅頓時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