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從窗戶縫隙里鉆進來,帶了絲絲涼意,連帶著她整個人也清醒不少,剛剛那種被兜水潑了一桶冰水的溺死般的窒息感也散了一些。
清淺的月光透入窗簾,昏暗的屋子里更多了冷清,她睜著漆黑的眼睛,定定地看著虛空的某一點,是沉重痛苦后無所適所。
這又欺又騙,死乞白賴的一趟,好像來錯了。
如果沒有來,母親的事她還存著美好的幻想。
如果沒有來,她不會感受到陸璟堯親手扎的這一刀,直中心口。
如果……
沒有如果,他來了。
走廊的地毯雖然吸了大部分的聲音,但她還是一瞬間就辨認出,那一步一步,沉重又穩(wěn)健的腳步聲是他。
陸璟堯推開臥房門的時候,屋內一片漆黑,他霎時停住,眉心蹙了蹙。
他們同房以來,不管多晚,不管在哪兒,清桅睡覺都會留著床頭那盞壁燈,暖橘色的燈光,小小一角,足夠能看清她的臉。
他以前問過她為什么,她說亮著這盞燈,你一回來就能看到有我在等你。
但今天沒有。
他靜靜地在門口站著,眼睛盯著床上那個小小的隆起看了好一會兒,冷厲的眸子終于喚起一絲溫柔,才輕掩了門朝床邊走去。
陸璟堯在床沿坐下,月光透過紗簾,在清桅臉上投下斑駁的影。他伸手想撫平她微蹙的眉,卻在即將觸碰時僵在半空。指尖蜷了蜷,最終只輕輕拂過她散在枕上的發(fā)絲。
床頭柜上擺著一碟奶皮花糕,有半塊邊緣留著小小的齒痕。他記得這是他曾買過給她的點心,她那次吃了整整兩盒,今日卻。。。
“宛宛。。?!彼麩o聲地喚著,喉結滾動。軍令狀的事在舌尖轉了又轉,終究咽了回去。
清桅在睡夢中翻了個身,露出頸后一小塊肌膚,那是她敏感點,一碰就紅。陸璟堯猛地閉了閉眼,軍裝下的肌肉繃得生疼。南京的密電、林書良的警告,全都化作她枕邊一縷幽香,纏得他幾乎窒息。
最終他只是輕輕拉過錦被,將她露在外面的手蓋好。那只素來執(zhí)槍穩(wěn)若磐石的手,此刻竟有些發(fā)抖。
陸璟堯什么時候離開的,清桅不知道,她本是懸著一顆心裝睡,可時間長了,昏昏沉沉間竟也真的睡著了。
早上醒時,天已大亮,她睜開眼愣了好一會兒神,昨晚的那些記憶蜂擁而來,她才徹底清醒過來。
林書良是明天的飛機,那她就只有今天一天的時間了。
她必須再去一趟趙府。
日常都是武陽跟著她,她本來還要糾結要找個什么理由,才能讓武陽不起疑。但到了樓下才知道,武陽今天被派去出任務了,只有一個沒見過的司機跟著她。
這到好了,她跟李嬸說昨日落了東西在趙夫人那里,今天去取一趟。
還是昨天一樣的大學校門,還是昨天一樣寧靜閑適的家屬大院。清桅下了車便往那個紅白小樓走去。
清桅的腳步在紅白小樓前猛然頓住。昨日還掛著“趙府”銅牌的門楣,此刻空空如也。她抬手叩門,厚重的實木門竟應聲而開——廳堂內一片狼藉,青花瓷碎片散落一地,那套她曾用過的茶具摔得粉碎。
“趙夫人?”她的聲音在空蕩的屋子里回蕩。
屋內死寂得可怕。昨日還擺滿茶點的八仙桌上,如今只余一圈茶杯印。她顫抖著推開書房門,趙夫人最珍視的《青梧》合訂本散落一地,書頁間夾著的照片全被撕成碎片。
后院傳來枯枝斷裂的脆響。清桅猛地回頭,只見晾衣繩上那件趙夫人常穿的絳紫色旗袍隨風晃動,下擺沾著可疑的暗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