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信任,一瞬間的崩塌。
王瑞林的落血衣袖,讓程詩宛一連做了好些天的噩夢,她心生惶恐,甚至有些不敢再見他。
所幸他從那天之后他也一直未曾出現(xiàn),就連王雙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想王家大抵是遇到了什么事,但沒有人告訴她,她就像被人遺忘了一樣,獨自在王家堡待了半個多月,直到茉蕾妮父親羅曼諾夫的到來。
那一晚王家堡低調(diào)而隆重的為他設宴,流光溢彩,談笑風生,程詩宛坐在長桌末端,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高腳杯的杯柄,聽著他們俄語與漢語夾雜著談笑,偶爾提到"鐵路"、"貨運"之類的字眼,她聽不懂,大概又是什么生意。
疏離淡漠的眼神落在那個洋人身上,銀灰色的鬢角,銀灰色的眼鏡,目光銳利如鷹隼,卻不知為何一直戴著一雙白色手套,是個高貴優(yōu)雅卻又裝腔作裝的男人。
她興致缺缺,獨自一個人懷念起在莫斯科讀書的日子,突然有人輕輕拍了拍下她的手臂,程詩宛扭頭看到王瑞林意有所有指的眼神。
"在想什么?"王瑞林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指尖輕輕點了點她的酒杯。程詩宛回過神,發(fā)現(xiàn)滿桌人的目光不知何時都落在了她身上。
羅曼諾夫伯爵正用帶著濃重口音的中文說道:"。。。。。。醫(yī)院就建在松花江畔,引進最新式的x光機。"他單片眼鏡后的眼睛微微瞇起,"程小姐在莫斯科學過醫(yī),不如同去宣市洽談?"
程詩宛的酒杯一晃,紅酒險些灑在雪白餐巾上。"我?"
"多好的機會呀!"茉蕾妮一把抱住她的手臂,"父親說會有德國來的醫(yī)學教授!"
王雙瞥一眼王瑞林,突然輕笑:"程小姐歸國總要做點什么事,這是個不錯的機會。"
程詩宛迷茫的眼神駿巡過眾人,心里開始為難:學業(yè)不是還沒結束嗎?建醫(yī)院?
她下意識看向王瑞林,后者正慢條斯理地切著牛排,接收到她的目光。他放下刀叉,桌子底下伸出手,輕輕覆在她手背,捏一捏,在她耳旁低聲說:“我陪你?!?/p>
凍了一晚上的手,陡然被溫暖裹住,一股安定在心里慢慢蔓延開。片刻,沉著冷靜的目光看向眾人,淡淡一笑:“好啊,我去?!?/p>
回去的路上,在王瑞林講解下,程詩宛才大體明白了怎么回事。原來王崇山以"中俄醫(yī)藥聯(lián)合會"名義向省政府提議創(chuàng)辦一家中俄合資醫(yī)院,王家出資30%,蘇聯(lián)以"醫(yī)療援助"名義提供設備,中方負責場地及行政批文。
聽完程詩宛只覺得背后壓了一座山,當即后悔剛才的允諾。
她什么都不懂,更談不上經(jīng)驗,席間會點頭真的只是因為王瑞林那句輕描淡寫的‘我陪你’。可如此重大、龐大的事為什么會想要讓她參與?她此時只覺得詫異,而等真正明白的那天,幾乎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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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市最負盛名的"錦華樓"燈火通明,哥特式拱門下停滿黑亮轎車。程詩宛下車時,琉璃壁燈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斜斜映在鎏金門牌上,"軍政特約"四個燙金小字在暮色中泛著冷光。
穿藏藍中山裝的接待小跑而來,笑容熱切:"羅曼諾夫伯爵,兩位小姐這邊請。"
茉蕾妮笑成公主似地挽著羅曼諾夫,程詩宛落了單,王瑞林臨出門突然被叫走,只說晚點到。她便只能自己先來,這會兒已經(jīng)緊張的手心冒汗,連一旁的阿飛都低頭小聲安慰她:“程小姐您甭緊張,少爺一會兒就到?!?/p>
程詩宛被他一臉鬼機靈的模樣逗笑,心下安然。
當她踏入大廳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還是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屋內(nèi)布置很華麗,耀眼的燈光、各樣的美食美酒,不像洽談倒像慶宴。人多的更是超出她的意料,低緩奢華的音樂流淌,人著光鮮的談笑,她一進屋像是砸進了五彩斑斕的彩球里,窒息到不知所措。
羅曼諾夫顯得是今天的主角,他高大的洋人形象一下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紛紛熱烈地向他涌來。
如狼似虎。程詩宛被人潮推搡著后退,高跟鞋猝然一歪,一只有力的手臂突然環(huán)住她的腰肢。掌心溫度透過單薄的旗袍面料灼上肌膚,將她猛地拉進一個堅實的懷抱。
"小心。"
低沉的嗓音擦過耳廓,激得她渾身一顫。抬頭正對上陸璟堯近在咫尺的臉,他眉眼深邃如暗潭,眼底翻涌著她看不懂的情緒。
程詩宛探究的目光落進去,她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這個人看她的眼神隔著一層霧,薄薄的,卻經(jīng)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