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桅幾乎可以肯定,朱嘯一直在暗中跟蹤她??蛇@究竟是為什么?是他的授意嗎?
這些日子,她一直強迫自己不去想陸璟堯,不去觸碰心底那道鮮血淋漓的傷口。東北的戰(zhàn)局如何,她也刻意回避著一切消息,可醫(yī)院里往來人群的竊竊私語,早已將那份山雨欲來的恐慌彌漫開來。
她原以為,陸璟堯執(zhí)意送她離開東北,便是兩人之間最后的結(jié)局。可如今看來,事情遠沒有這么簡單。就連朱嘯來上海養(yǎng)傷,恐怕也只是一個精心設(shè)計的借口。
他究竟…在謀劃什么?
“小姐,那位先生來了?!扁徧m的聲音將她從出神中喚醒。
清桅抬眼,看見朱嘯站在門口。他換了件干凈的灰色襯衫,下頜線繃得有些緊,與剛剛巷戰(zhàn)中那個狠厲果決的軍人判若兩人。
“朱營長,請坐?!彼疽鈱γ娴囊巫?,聲音平和卻帶著明顯的距離感,“鈴蘭,去沏壺茶來。”
待鈴蘭離去,房間陷入寂靜。朱嘯挺直脊背坐在扶手椅上,雙手放在膝頭,指節(jié)無意識地蜷了蜷。這位在槍林彈雨中都面不改色的偵察營長,此刻竟有些不敢直視她清泠的目光。
“朱營長,”還是清桅先開了口,“在黑石溝,承蒙你舍身相救。剛剛又勞你出手,這份恩情,我記下了?!?/p>
朱嘯喉結(jié)微動,聲音略顯干澀:“少奶奶言重了。都是屬下職責(zé)所在?!?/p>
“哦?”清桅冷泠泠的眸子盯著她,“今日也是職責(zé)所在?敢問奉了誰的命令?”
朱嘯脫口而出:“自然是奉司……”話音戛然而止,他猛地攥緊拳頭,心里暗罵自己這張快嘴?。∽詈蠛黹g滾了滾,硬生生轉(zhuǎn)口:“碰巧遇上…碰巧…”
“司?”清桅輕輕重復(fù)這個字,并不理他找的拙劣借口,“是司令部,還是……司、令?”
朱嘯的額頭滲出細汗,膝頭的手不自覺握成拳。
“不瞞少奶奶,屬下今日是特意向司令部告假前來。在上海養(yǎng)傷這些時日,如今傷勢已愈,不日便要返回東北。”朱嘯一副豁出去的坦白,“臨行前想著少奶奶也在上海,理應(yīng)前來拜別。”
他微微停頓,見清桅沉默不語,又誠懇地補充道:“真這么個事兒?!?/p>
他回答得每個字都恪守著分寸??稍绞沁@般恭謹守禮,清桅心中的疑云便越是濃重,一個堂堂偵察部隊的營長,為何會“碰巧”出現(xiàn)在上海的法租界,又“碰巧”在她遇險時現(xiàn)身?
茶香在空氣中緩緩彌漫,像一層無形的紗,隔在兩人之間。
“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那里,還在最危險的時刻的出現(xiàn)?”清桅不想繞彎子,直接問道。
朱嘯目光微垂,落在自己面前的茶杯上,“我過來的路上經(jīng)過南京路,恰好在飯店門口看見您,正想去找您的時候,看見那輛雪佛蘭形跡可疑,一路尾隨您的車。職業(yè)習(xí)慣使然,就跟上去看了看。”
他抬起眼簾,語氣沉穩(wěn):“沒想到他們真敢在租界動手?!?/p>
合情合理,邏輯清晰。清桅知道,她很難從這個軍人口中問出什么,便也不再白費口舌,轉(zhuǎn)而問他:“你什么時候回東北?”
“就這幾天?!敝靽[見她不再追問,懸著心頓時落下來,說話也輕快起來。
“那祝朱營長一路平安?!鼻逦φf。
“多謝少奶奶。”朱嘯起身告辭,走到門邊時卻突然駐足。
他猶豫片刻,還是轉(zhuǎn)過身來:“少奶奶,還有一事…當(dāng)初在偵察營,守衛(wèi)森嚴,您究竟是如何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