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目光齊刷刷看向她,有探詢,有質(zhì)疑,有等待。
“我覺得我們還是先找一個地方,暫時躲避起來。我們的軍隊就在附近,他們聽到轟炸聲,一定會來救我們的?!鼻逦φf。
眾人聞言,沒有人立即說話,你看我,我看你,間或低聲言語幾句,卻始終無人表態(tài)。
清桅心里頓時有些著急,意識到他們可能因為不認(rèn)識自己,不相信她的話,于是慌忙站起身,猛地拍掉身上的土:“我是部隊駐地醫(yī)院的醫(yī)生,你們看,”她指了指身上勉強能看出是軍裝的衣裳,又火速翻開醫(yī)藥箱拿出一個紅十字的袖章,“真的,不騙你們。我們的前線駐軍就在那個位置,離這里不過五十公里,他們很快就會過來?!?/p>
老實了一輩子的眾人,眼底迷茫卻也有了些動搖,紛紛看向村長。清桅低頭也看向他,目光誠懇,見他想要起身,便彎腰小心地將他扶起。
劉村長動了動自己的腿,已經(jīng)沒有剛開始那么疼了,或許是這份善意,讓他最終點了點頭。
一頓轟炸早已讓所有人四散而開,逃的逃,死的死,眼下能看到了也就近百來人。但想要帶著近百人在這荒蕪的山溝之地找到容身之所也是極其困難的。
一眾人商量之下,還是先派幾個人各個方向去找找,看到地方之后再作安排。
日頭西沉,天邊殘陽如血,將荒蕪的山溝染上一片凄艷的橙紅。等找到能藏人的地方已經(jīng)是三個小時之后了。
狹窄的山洞里擠了四五十人,空氣污濁得令人窒息。傷者的呻吟、孩童的低泣與人們壓抑的喘息交織在一起。每一張臉上都寫滿了驚恐與疲憊,呆滯的眼神里看不到明天的希望。
清桅最后一個側(cè)身擠進洞中,借著洞口微弱的光線清點人數(shù)。當(dāng)她數(shù)到第三遍時,心頭猛地一沉,那個在轟炸中失去雙親、一直安靜跟在隊伍最后的小男孩,不見了。
“你們先休息,我出去一趟?!彼敛华q豫地轉(zhuǎn)身。
“姑娘,天快黑了,外面太危險!”劉村長急忙勸阻。
清桅望著洞外漸濃的暮色,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少一個人,天快黑了,我更得把他找回來。”
劉村長見她已經(jīng)走了,不再勸說,但看著她孤單的背影心里又不是滋味,轉(zhuǎn)身看向身邊幾個年輕人,示意一起幫忙去看看。
但幾個狼狽不堪的年輕人,也早已又累又懼,眼神閃躲幾次,蹲在角落里動一動卻還是沒有起身。
清桅踩著夕陽的余暉,沿著來時的路焦急地尋找。她撥開一叢叢枯黃的雜草,察看著每一個可能藏身的石縫和土坑,卻始終不見那小小的身影。
直到接近最初遭遇轟炸的那片洼地,她猛地停住腳步,暮色中,一個瘦小的身子正伏在一具女尸上,肩膀劇烈地聳動著,發(fā)出壓抑的、小獸般的嗚咽。
是那個孩子!他竟獨自跑回了母親身邊。
清桅心頭一緊,立刻朝他奔去。
她剛將小男孩顫抖的身子摟進懷里,忽聽一聲低喚穿透暮色:
“少奶奶?!?/p>
她渾身一凜,猛地轉(zhuǎn)頭,右前方十幾米外的那叢幾乎與枯草融為一體的陰影里,竟嵌著一雙冷靜的眼睛。瞳孔在漸暗的天光下泛著熟悉的微光,仿佛早已在此蟄伏多時。
枯葉輕微一動,露出半張涂滿泥彩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