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邀約
婁昭陽聞言,并未抽氣,反而是垂眸輕笑了一聲。這笑聲在緊繃的談判中顯得格外突兀。
見袁知白目光掃來,她方才抬眸,眼神清亮,帶著一種西域兒女特有的坦率:“大人莫怪妾身失禮。妾人是想起離鄉(xiāng)時,家父以半價將此料售予我們夫妻時曾說:‘此等靈物,予其國士,方不負(fù)其值?!袢找姶笕?,便知家父所言不虛。只是。。。。。?!?/p>
她話鋒一轉(zhuǎn),語氣變得狡黠而恭敬:“家父若知大人竟以三百兩之‘厚賜’相購,怕是會后悔當(dāng)初未曾多留幾日,待價而沽呢?!?/p>
卻見趙玉琸淡然一笑:“大人說笑了。永昌六年采購的若羌黃口料尚作價二百兩一斤,此料既具‘水隱瑕’之奇,五百兩方不辱沒祭祀之重?!?/p>
“好個伶牙俐齒的小子!”袁知白竟不惱怒,反而眼底閃過興味,“但你要知道,欽天監(jiān)采買從來不是價高者得。五百兩一斤的玉料,老夫總要有個能堵住悠悠眾口的由頭?!?/p>
趙玉琸聞言,并未立刻接口,目光卻似不經(jīng)意地掃過袁知白方才正在擦拭的星象儀,尤其是在那根作為核心指針的銀質(zhì)晷針上微微一頓——那針尖處有一抹極難察覺的晦暗之色,與周圍锃亮的銀器形成對比,顯然是受潮氧化所致。
他心下了然,隨即從容一笑,笑容里帶上了幾分對同道中人才有的探討之意:“大人所言極是。寶器贈國士,靈玉配明堂。若無與之相稱的‘由頭’,確是唐突了?!?/p>
說著,他并未從袖中,而是從懷中貼身錦袋內(nèi),取出一個僅有寸許長的細(xì)頸琉璃瓶。瓶身剔透,可見其中盛著大半瓶金色油液,在光線下流轉(zhuǎn)著蜜一般溫潤的光澤。
“機緣偶得?!壁w玉琸趁勢從懷中取出寸許琉璃瓶,“此物名曰‘澄觀膏’,或可作另一由頭?!彼讣廨p點瓶身,“晚生見大人星象儀晷針?biāo)朴性茪饪M繞。此膏涂之可拒潮防銹,保三載光潔,更增針影清晰——或助天官測星再精準(zhǔn)一分?!?/p>
袁知白抓過那琉璃瓶,拔開軟木塞,湊到鼻尖輕嗅——一股極淡雅的、類似松針與琥珀混合的冷香飄出,絕非尋常油脂。
蘸膏涂于晷針,晦暗針尖瞬間銳亮逼人。他又涂于黯淡錫板,銀針劃過后竟留下清晰銳痕:“妙極!此物竟能增滑顯影!”袁知白將琉璃瓶小心翼翼納入袖中,目光灼灼地看了趙玉琸一眼:“五百兩就五百兩!但這膏日后需先緊著我欽天監(jiān)!張衡,與他們立契”言罷,方才轉(zhuǎn)身離去。
趙玉琸將玉料擦干放回錦盒,對張衡拱手道:“多謝監(jiān)正信任,有勞典簿了?!?/p>
交易即成,兩人快步離開。并肩走在街道上,日頭漸漸升高,街上的行人多了起來,恰好路過城東那家有名的糕點鋪。
趙玉琸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掃過街角,一個穿著玄色錦袍的身影一閃而過,腰間的玉蘭花玉帶鉤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正是御都尉司的人。
“阿琸,”她忽然停下腳步,指著不遠處的一家點心鋪,“那家的杏仁糕好像很好吃,咱們買些回去吧?柳柳和陳為還有伙計們也沒吃過京城的點心呢?!?/p>
趙玉琸笑著點頭:“好,買兩斤,回去大家一起吃。”
掌柜的熱情地招呼著,婁昭陽仔細(xì)挑選著點心。趙玉琸站在一旁,指尖悄悄攥緊——看來,御都尉司的人是咬死了不打算放了。
十六邀約
此時朝陽已徹底躍出云層,將香雪樓琉璃瓦照得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