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赴宴
晨光透過窗欞,趙玉琸坐在鏡前,由婁昭陽為他系上玄色錦袍的玉帶,指尖觸到腰間那枚玉佩時,下意識將其往內側又挪了挪。
“今日赴宴,少喝些酒?!眾湔殃柕闹讣廨p輕撫平他衣領的褶皺,往上提了提擋住原本是喉結的地方,“戶部侍郎的幕僚突然相邀,總歸要多留個心眼?!?/p>
她說著,從妝奩里取出個小巧的香囊,里面裝著曬干的安息香,“這個你帶上,若是覺得悶,聞聞能清醒些?!?/p>
趙玉琸接過香囊,塞進袖袋,指尖觸到里面那張從鋪面墻角摸出的紙條——“攜蘭花玉,醉胡玉西”的字跡仿佛還在發(fā)燙。
他握住婁昭陽的手,指腹摩挲著她無名指上的銀戒:“放心,陳為會在府外等著,我不會有事。你和柳柳在客棧整理貨單,莫要讓陌生人靠近庫房?!?/p>
辰時過半,陳為已牽著馬車候在客棧門口。趙玉琸登上馬車,車簾落下的瞬間,瞥見街角茶肆里坐著個穿藏青色長衫的人,正低頭啜茶,眼角的余光卻若有似無地往這邊掃——看裝扮像是通商司的人,可那緊繃的肩線,倒更像習武之人。他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只在心里記下這茬。
“公子,戶部侍郎府到了。”陳為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趙玉琸下車時,“李公子。”李默已候在府門口,穿著件月白色長衫,手里搖著把繪著墨竹的折扇,見了他便笑著迎上來:“琸玉公子,可算把你盼來了!侍郎大人今日特意叮囑,要我好好招待你這位西域來的貴客。”
他引著趙玉琸往里走,穿過栽滿梧桐的庭院。趙玉琸的目光掃過廊柱上的雕花,廊下掛著盞盞紅燈籠,風吹過,燈穗輕輕晃動,映得廊柱上的雕花竹也似有了生機。
“公子在看什么?”李默注意到他的停頓,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這廊柱的雕花是去年翻新時做的,侍郎大人說寓意高潔,便選了這個紋樣?!?/p>
趙玉琸收回目光?!笆汤纱笕撕醚酃?,這可是上好的完整紅木,其上的竹雕得栩栩如生,比我們那兒用胡楊木雕刻造型多了幾分雅致?!?/p>
李默聞此只是低下頭輕笑,手上的折扇輕輕搖晃遮住了半張臉。
能在天子腳下連門廊廊柱都用上好的整根紅木,竹雕也如此精細,想必這侍郎定不是等閑之輩,等會兒更該小心應對了。趙玉琸在心里默想著。
宴會廳設在府中偏院,青磚鋪地,縫隙里還嵌著昨日未掃盡的梧桐葉,風一吹,葉尖蹭過磚面,發(fā)出細碎的聲響。
中間的圓桌是上好的紫檀木,周圍八把梨花木椅上鋪著墨色錦墊,桌上已擺好了青瓷碗筷,筷架是小巧的云玉造型,旁邊的小幾上放著一壺紅螺酒,酒壺是銀質的,刻著纏枝紋,酒香透過壺口的縫隙漫出來,醇厚中帶著一絲清甜,正是大垚貴人們最愛的佳釀。
除了戶部侍郎,還有四位穿著官服的人坐在桌邊。趙玉琸剛踏進院門,最靠近門口的那位官員便率先起身,其余幾人也跟著站起來,紛紛拱手致意。
趙玉琸的目光快速掃過幾人,落在了坐在侍郎左手邊的一位官員身上——那人約莫二十七八歲,穿著件石青色的官袍,袖口挽著,露出的手腕上沾著點墨漬,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臉上沒什么表情,仿佛對周遭的動靜毫不在意,卻又在不經意間,將所有人的神色收進眼底。
六赴宴
“這位便是琸玉公子吧?”
戶部侍郎是個五十歲上下的人,眼角堆著溫和的笑,鬢邊已有些許白發(fā),卻依舊精神矍鑠。他走上前,握著趙玉琸的手,語氣親切:“去年我托人從西域買過一批安息香,點燃后香氣能繞梁三日,想來便是公子的手筆。今日能得見,真是幸事。”
趙玉琸連忙拱手回禮,指尖觸到劉執(zhí)徐掌心的薄繭,那是常年握筆留下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