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這樣決絕。
出發(fā)那日,全城百姓夾道相送,歡呼聲、祝福聲混在一起,卻像針一樣扎在她心上。
這些歡呼里,沒有真心為她祝福的,只有對龜茲免于戰(zhàn)亂的慶幸。
阿羅姯身著繁復(fù)的嫁衣,金絲繡成的飛鳥圖案在陽光下刺得人眼睛發(fā)痛。
她坐在馬車上,撩開車簾,最后看了一眼龜茲的王宮,看了一眼孔雀河的方向,然后閉上眼,將所有的不舍與留戀,都藏進(jìn)心底最深處。
父王最后一次擁抱她時,在她耳邊低語:“此去兇險(xiǎn),保全自己為上。龜茲……就拜托你了。”
親兄送她至十里外的驛站,遞給她一個小巧的玉盒,盒子冰涼。
“必要時,這里面的東西能讓你沒有痛苦地離開。別讓自己在異鄉(xiāng)受辱?!?/p>
她接過玉盒,緊緊抱在懷里。
踏上大垚土地的那一刻起,她不再是龜茲的公主阿羅姯,而是一件獻(xiàn)給大垚皇帝的貢品,一個象征兩國和平的擺設(shè)。
——
大垚皇城朱紅色的墻,琉璃色的瓦,氣派得讓人心生敬畏,卻也高得讓她窒息。
皇宮里的一切都精致得不像話,金磚鋪地,玉柱雕梁。這金碧輝煌的一切,卻令她感到凍若寒冰。
初入宮時,她只是個“麗嬪”,被安排在偏僻的秋水閣。
那里遠(yuǎn)離皇帝的寢宮,遠(yuǎn)離后宮的中心,連陽光都很少光顧。
皇帝見她第一面時,是在冊封大典后的晚宴上。
他坐在高高的龍椅上,招手讓她過去,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端詳片刻,淡淡道:“西域明珠,果然名不虛傳。”
那眼神里沒有驚艷,沒有欲望,只有審視,如同打量一匹剛進(jìn)貢的駿馬,一件剛運(yùn)來的珍寶。
他甚至沒問她的名字,沒問她是否習(xí)慣這里的生活。
——
語言不通,習(xí)俗不同。她深邃的眼窩,高挺的鼻梁,透白的肌膚——在龜茲是榮耀,是美麗的象征;在大垚后宮卻成了原罪。
她成了后宮妃嬪們嘲笑的對象。
第一次去給皇后請安時,貴妃就當(dāng)眾譏諷:“瞧她那眼睛的顏色,跟野貓似的,一看就不是安分的?!?/p>
德妃掩口輕笑,附和道:“聽說西域女子善蠱惑之術(shù),妹妹可別把那些邪術(shù)帶進(jìn)宮里來,免得擾了圣心?!?/p>
淑妃則故意用她聽不懂的漢話說:“不過是個番邦女子,也配住在宮里?陛下真是仁慈?!?/p>
眾妃嬪哄笑不已,聲音刺耳。她站在原地,攥緊了衣袖,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她連她們說的話,都只能聽懂一半。
皇帝從未為她解圍。那個高高在上的中年男人,僅在初夜召幸她時問了幾句龜茲的風(fēng)土人情,此后便鮮少踏足秋水閣。
她不過是他彰顯天朝威儀、安撫西域的一件擺設(shè),有用時拿來用,沒用時就扔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