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起鍋來,又往另一個酒缸杯里倒了一杯稀飯,一杯熱乎乎的稀飯下了肚,感覺身上也暖和了許多,我抬起胳膊看看表,時間已經(jīng)來到了下午三點,但炕上那兩個家伙還在沉睡。我看著沈燁問道,你睡不睡了?沈燁搖搖頭說道,不睡了,挺冷的,你困你先睡一會兒吧!這時,掛在火旁邊的褲子,也差不多干,我又穿起了褲子,在沈燁剛剛躺過的地方躺了下來。然后閉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等我再一次醒來,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屋里也點燃了煤油燈,虎子和趙奇是什么時候起來的?我不知道,此刻他們?nèi)齻€人正坐在火堆旁烤著火,聊著天。這一覺睡得很舒服,并沒有感覺到冷?當(dāng)我坐起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我身上蓋了兩張羊皮。我抬起頭看看雨布,仔細(xì)的聽了聽,好像雨小了很多,但還在下。沈燁見我醒來,笑著問道,餓不餓?晚上咱們吃啥?我慢慢的下到了地上,來到火堆旁,點了一根煙,說道,煮點掛面吧,熱乎乎的喝上一些也好睡覺?;⒆铀斓恼f道,好的,我來做。
我看著沈燁問道,剩下的獾子骨頭拿著去沒有,沈燁說道,沒呢,這么大的雨,我擔(dān)心把獾子肉上的味道給淋沒了。等吃了飯再說吧!我突然間看見立在墻角的四桿槍,烏黑的槍管在豆大的油燈下閃著寒光,這些槍看上去剛擦過,于是我看著沈燁問,槍裝著沒有?沈燁說道,我就裝了你和我的,不過都擦了一遍。我又問道,熱槍沒?沈燁點點頭說,熱了。于是我說道,天太潮濕了,不熱槍根本打不響。沈燁卻是說道,你說我們晚上也沒個手電筒,就是狐貍真的下來了,也看不見呀!怎么打?我望著漆黑的院子里想了想,然后回過頭來對沈燁說道,哎呀,就是,這還真是個問題,沒手電,烏黑麻黑的也看不見呀!
說著我站了起來,走到屋子門口,試著看了看前面的那塊大石頭,由于石頭是白色的,只能隱隱約約看見個大概,但我想,若是狐貍真的來了,估計是看不見的。不由得也是一陣心煩,罵道,運氣真不好,碰了個連雨天,這他媽下個四五天,還賠錢呢!趙奇走到了我的身后,低聲問道,對啊,這次上來就打了些小生靈,還不夠我們吃的呢!我回頭看了趙奇一眼,沒再說話,悶悶不樂的在火堆旁邊坐了下來,沈燁卻是問道,能看見嗎?我嘆了一口氣說道,唉——隱約的能看見那塊石頭,但狐貍來了,估計夠嗆,沒有手電,可真是個問題。
面條煮熟了,我和沈燁兩個人一鍋先吃,之后虎子和趙奇一鍋。吃了飯,我們坐在屋子門口,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沒有人說話,都默默的抽著煙!或許是沈燁感覺到太悶了,于是笑著說,說起來也挺奇怪的,獾子的骨頭狗聞都不敢聞,就別說吃了,怎么狐貍就不怕呢?他這么一說我才想起來,是啊,狗是不吃獾子肉的,以前我打到的獾子肉給我家里的老黃狗喂過,剛開始狗還聞了幾下,到最后聞也不聞了,為什么狐貍不怕呢?我看著沈燁說道,我也不知道,或許是連著下雨,狐貍捕獵也不好捕吧!可能是雨水把很多動物的氣味沖散了。狐貍也找不到吃的,餓的沒辦法,又聞到了我們涮鍋子的肉湯,這才下來找吃的吧!沈燁也只是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趙奇吃了飯也走到了我們跟前說道,對了,我剛才一邊吃飯,一邊在想,怎樣才能打到那只狐貍呢?我回頭看看他問道,想到?jīng)]有?趙奇笑了一下說,我們把獾子的骨頭放在大石頭上,然后把我們喝酒的搪瓷缸子放在骨頭上。這么多的骨頭,狐貍肯定不會原地吃吧?他肯定會把骨頭拖走,只要它一拖骨頭,骨頭上搪瓷缸子就會掉下來,缸子一響,你們倆就朝著石頭開槍。運氣好的話也能打中。我回頭看看趙奇,還別說,如果風(fēng)小的情況下,這還真是個辦法!
說干就干,我站起來把剃完肉的獾子骨頭拿下來,又砍了一半,拿著一半肉比較少的放在了屋外的石頭上,然后拿過搪瓷水缸倒扣在骨頭上面,之所以倒著放因為我擔(dān)心雨水把水缸灌滿了,由于在獾子骨頭上放的不是很平穩(wěn),擔(dān)心水缸里的水滿了失去平衡會掉下來。然后回到了屋里,把屋子中間的火堆壓滅,吹滅了煤油燈,虎子和趙奇兩個人上了炕,我和沈燁每人披著一張羊皮蹲在門口,靜靜地聽著外頭的動靜。
由于下了一天雨,那些野草樹枝都被雨水泡的軟軟的,就是人走上去也沒有多大的動靜,所以,屋子外很靜,除了淅淅瀝瀝的雨聲外,幾乎真沒有什么聲音了,就連偶爾吹來的小風(fēng),也吹不動樹頭上被雨淋濕的樹枝了。剛蹲下半個多小時,腿又麻,身上又冷,我真的好想躺到熱乎乎的炕上去。唉,就連地下也滿是泥濘,不然的話,放上羊皮還可以趴一會。而炕上的虎子,發(fā)出了呼呼的鼾聲。趙奇,你把他叫醒,這么大動靜,狐貍就是下來了,也不敢過來,說不定它就在不遠(yuǎn)處看著我們呢!
我回頭向炕上的趙奇起輕聲喊道,讓虎子聲音小點,媽的,狐貍說不定就在林子里看著我們呢!說完我回過頭繼續(xù)看著漆黑的屋子外面??簧蟼髁艘魂囅はに魉鞯穆曇?,是趙奇輕輕的推著虎子,我再沒有理會他們,而是靜靜的等待著。雨還在下,淅淅瀝瀝的小雨給我一種永遠(yuǎn)下不完的感覺,一陣秋風(fēng)撲面而來,我不禁打了個哆嗦!秋日的深山里真的很冷,乃至于我端著槍的手都是冰冷的,我小聲對沈燁說道,不行啊,這樣下去可真不行,沈燁沒回頭,但輕聲的問道,怎么了?我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說道,現(xiàn)在剛蹲下四十多分鐘,我感覺就像是過了一天似的,也不知道狐貍什么時候能下來。沈燁回頭看了我一眼,小聲的說道,不行你上去睡一會兒,我來守著,我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說實話,真的挺困的,去吧!有我呢!沈燁又說道。
突然間起風(fēng)了,當(dāng)一陣風(fēng)卷著雨滴吹進破屋子里的時候,屋子外突然傳來了一聲搪瓷水缸在石頭上滾動的聲音。我瞪著眼睛拼盡全力往外看,石頭跟前沒有任何動靜,我知道,水缸應(yīng)該是被風(fēng)吹倒了!我慢慢的站了起來,走到屋子外,把水缸重新放上去,然后回來蹲在了沈燁旁邊,我的心情說不上是開心還是失落?,開心的是,這么大的風(fēng)狐貍等不成了,也就能早早地躺在熱乎乎的炕上休息了。失落的是狐貍打不到了,很快,我們的食物又快吃完了!所以此刻,我的內(nèi)心還是很矛盾的。
很多年以后,我再回想起當(dāng)初的時刻,渾身還在發(fā)抖,我不知道大家是否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情,冒著雨守夜,真的特別難受,尤其是端著槍長時間保持著一個姿勢,一般人絕對堅持不了一個小時。這遠(yuǎn)比上一次在門縫里打山貍子那次難受的太多了,上一次屋子是完好無損的,而且我們穿的又多,那次我們是趴在羊皮上的,可以做到心無旁騖。而這一次我穿著濕透了的解放牌膠鞋,還有半濕不干的褲子?蹲在沒有門的門口,時不時會有雨滴被風(fēng)刮進來,而且夜里的秋風(fēng)很冷,雖然當(dāng)時感覺很難受,但現(xiàn)在回想起來,卻是又感覺到那么的懷念。
我一直在想,什么時候和兄弟們能再聚一次,還能在深山里的破屋子喝頓酒,多想跟兄弟們一起在山里的窩棚里再住上幾天,再聽聽虎子吹吹牛逼,再去感受一次建軍的冷酷和孤傲,去感受一下沈燁的沉著和穩(wěn)重。再去享受一次石頭的陽光和勤勞。當(dāng)然,還有趙奇時不時說出幾句相見恨晚的話來。最后,就是兵兵,我尤其思念兵兵,思念他老是帶著笑的面容,思念他我槍響后如豹子般沖出去的速度?!颐磕臧ぶo他們打電話,但每次相聚不會超過四個人,很多還是匆匆的回來一趟,再匆匆的吃上一頓午飯,然后又匆匆的離開。讓我沒想到的是,當(dāng)時極其平常的一件事情,到現(xiàn)在卻是極其奢望的。
風(fēng)有慢慢增大的跡象,刮風(fēng),本來是我最討厭的事情,可今天的風(fēng)卻讓我有點高興,因為我知道,風(fēng)可以吹散滿天愁人的烏云,只要云彩被吹散了,雨也就該停了,或許,我們會在第二天迎來金色的陽光,在這漆黑的夜里,我渴望陽光,就像是走失在沙漠里的人,渴望清澈的河流一樣。我站了起來,看著沈燁說道,不打了,睡覺去!沈燁也站了起來,伸了伸懶腰,然后看著我說道,真受不了,看的眼睛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