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我剛點著煙坐下來的時候,我才感覺到我身上疼的要死。想想也是,昨夜一夜沒怎么睡,一上午又跑了六十多里山路,能不累嗎?想想那會兒也是年輕?,F(xiàn)在,一天估計也走不了六十里山路。
一根煙抽完,缽聲依舊。我站了起來,走在燕子身后,往堂屋里看了看,女人還跪在那里。身體也平靜了下來。可我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他總是抬起頭來悄悄的觀察閉著眼的二姨。眼神很是詭異!嘴角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我十分好奇!這女的怎么了?鬼鬼祟祟的!難道這么多神像還鎮(zhèn)不住她?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女人跪了這么久,二姨卻毫無動作。依舊在敲著缽,念著經。我本來以為,二姨會像電影里演的那樣,施展一些什么法術?把她身上的東西從他身體里打出來。我也能大開眼界了,想一想就過癮。就在我想入非非的時候,跪著的女人突然一躍而起,伸起雙手,就往二姨跟前撲去。
突然間得變故,直接讓我愣在了原地。我習慣性的摸向了后腰,才想起來后腰里的小刀給了趙奇。二姨,我急忙大喊道??删驮谂藫湎蚨痰臅r候,二姨突然就睜開了眼睛,隨手一抓,動作迅速無比,電光火石間,二姨在她前方不遠處的香爐里抓了一把還在燃燒著的香,手里的香已經燒掉了一半,足足有幾十根,隨著二姨伸手一抓,香上的青煙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香灰在空中灑落,說時遲那時快!火紅的香頭,就捅在了女人的印堂之上。
啊——一陣男人撕心裂肺的叫聲傳來,女人軟軟的倒下了,猶如一團爛泥!倒在地上的女人一動不動,就像是一個暈過去的人一樣。沒有抽搐,沒有了嚎叫!仿佛睡過去一般!二姨的動作始終沒有停下,隨手一拍,面前的“缽”被拍到了門口的地下,金黃色的缽在地上旋轉了幾圈后就倒扣著停了下來,發(fā)出一陣……嗡的聲音,這種聲音依舊悠揚。卻帶著猶如雷聲過后般的回聲,久久不散!
二姨在面前的案板上快速地抓了一摞黃紙,迅速在蠟燭上點燃,扔在了缽上。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角滾落,劃過她紅紅的臉頰。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跡!二姨的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動作行如流水,沒有一個多余的動作,飄逸無比,極具觀賞性。尤其是她纖細的手指拍在“缽”上的動作,就像是電影里賭王搖晃著骰盅的一樣,利索中帶著些許的灑脫。二姨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看著我們說道,把她抬進家里去吧!
我還沒有從剛才的環(huán)節(jié)中醒悟過來,我的腦海里還不斷閃現(xiàn)著剛才的一幕幕。怎么可能?一個快五十歲的女人動作怎么會如此飄逸,雖然沒有電影里那么夸張的打斗動作,也沒有驚心動魄的來言去語,可簡簡單單幾個動作,卻給我的人生中留下了一段難以磨滅的回憶。
這一幕,直到二十多年以后的現(xiàn)在,依然歷歷在目。我愣愣的看著地上倒扣著的缽,缽上的黃紙已經燒完了,留下幾片黑色的紙灰。我心里暗想,難道那個東西被扣在缽里燒死了?從此以后嬸子就好了嗎?就在我浮想聯(lián)翩的時候,身旁的沈燁拉了拉我的衣服,讓我從無限的遐想中回過神來,我看著沈燁問?咋了?沈燁靠近我小聲說說道!二姨讓抬進家里去!我連忙嗯嗯了兩聲,抱起嬸的雙腳,沈燁抓住嬸子肩膀上的衣服,兩人一使勁就把嬸子抬了起來。
二姨已經打開了東屋的門,我們抬進去,把嬸子放在了炕上。二姨慈祥的從被窩垛上取下一個枕頭來,抬起了嬸子的腦袋,把枕頭墊在了嬸子腦袋下。然后撩起嬸子面前蓬亂的頭發(fā),露出一張慘白的臉,二姨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好似自言自語的說道!唉!幸虧來的還不晚,再過段時間,我也救不了你!
燕子站在門口,看著炕上的媽媽,然后又看著二姨小心翼翼的問道,二姨?我媽媽她好了嗎?二姨慈祥的看著她,和藹的說道,沒事啦,不過呀,得養(yǎng)個半年,他的陽氣已盡,需要一段時間來靜養(yǎng),不過你們放心吧,你媽媽已經沒事了,燕子流著淚,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就在這時候,撲通一聲,我們看向了門口,呂叔在門口跪了下來,看著二姨失聲痛哭,二姨就是一慌,趕忙下了地,想把跪在地上的呂叔扶起來,可二姨哪能拉動一個魁梧的壯漢呢?拉了半天,呂叔紋絲沒動!他哭著說道。想想以前做的那些事,這些年我心里從來沒有安生過!都怪我那時候太年輕,也不懂事,我真誠的向您道歉了!
可二姨笑著說道,過去了就過去了,何必再去想呢!再說了,那些事和你們無關,那也是我們的劫數(shù),是劫就躲不過去,我父親當年早算出來了,可還是沒有躲開,就是遇不到你們,也會遇到別人。快起來吧!我已經很累了!聽到這里,呂叔趕緊站了起來,把二姨扶到了炕上,然后擦去了眼里的淚花!二姨看著她說道,你們早該來的,唉,幸虧來的還不算晚,要是再晚來一年,就麻煩了。
呂叔突然又看向了我,做勢要跪,我趕緊跳下地扶住他,叔,我才多大呀,你是想折我陽壽嗎?二姨呵呵呵的笑了起來!說道,這一跪,你受得起?救她一命,如同再造!一切皆是緣分。然后又看了看我身邊的沈燁。這時,二姨走了出去,在神像面前的供桌上拿了幾個紅紅的蘋果,每人給了我們一個,你們吃一個吧,估計也餓了吧!我用袖子插去蘋果上的香灰,大大的咬了一口,看著二姨說道,好甜!
呂叔看著炕上的嬸子問道,蘭茹妹子!這次我們來的著急,多少錢你先記著,等我下次來的時候給補上。二姨沒有說話,在柜子上拿了一個小布包過來,從里面抽出一根銀針,在嬸子的鼻子下面刺了下去,很快!嬸子的頭動了一下,嘴里還跟著——嗯了一聲,然后慢慢的睜開了眼睛,無神的雙眼茫然的看著面前的呂叔,然后嘴唇輕輕的動了動,用微弱的聲音問道,這是在哪呀?
呂叔看著自己的老婆,眼里的淚花又止不住的流了出來,他用袖子在眼窩里抹了一下,然后小聲說道,三岔村,蘭茹妹子家里,孩子們呢?女人又問道,燕子趕緊走了過來,抽泣著說道,媽,我在這呢!妹妹一個人在家里看門呢。女人微微的笑了一下,又閉上了眼睛!一滴淚珠,從她的眼角滑落,卻閉上了嘴巴!
二姨看著呂叔說道,他剛醒過來,身體還虛弱的很,不要說太多話,回去呀,給他多做點好吃的,好好的補一補,最好買幾只大公雞,給燉湯喝,再去藥鋪啊,買點黨參黃芪給他一起燉上,喝個十天半個月。就不用放藥材了,只喝雞湯就行!可不要舍不得!呂叔一邊流著淚,一邊點著頭,哽咽的說道,知道知道!謝謝你了,蘭茹妹子。要不是你我們一家就真的完了。說著,居然哭了起來。
我知道,呂叔肯定后悔以前做下的事情,他們曾經如此對待她們一家,可到頭來人家又救了他們一家,怎能不讓人感動呢?
我站在家門口,愣愣的看著門口倒扣著的那個黃色的缽,缽上的紙灰已經不知道什么時候被風吹跑了。只留下一個缽孤零零的扣在那里,我有很多疑問,卻不知道該不該問,我可以看的出來,二姨很疲憊,我也能感覺到,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很吃力,因為她以前說話不是這樣的。
我又看向了二姨,二姨閉著眼睛靠在墻上,從她胸口起伏就能看出來,他呼吸的還是很急促,完全沒有了敲缽時的樣子。我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經十二點了,我的肚子早就餓的咕咕叫了起來。心里暗暗想道,早晨吃了兩袋方便面,跑了這么遠,中午不吃飯,怎么能把嬸子再抬回去呢,想到這里,我也是不禁暗暗發(fā)愁起來!肚子里沒食,還有三十里的上坡路,不禁眉頭就皺了起來!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二姨突然下了地,給你們做點飯吃吧!不然你們回去可不容易呀!聽見二姨說話,我又看向了二姨。他頭上的汗已經沒有了,但鬢角前垂下來的幾根長發(fā)還粘在臉上??粗茏屓诵奶郏∥逸p輕的用指頭捅了捅站在我前面的燕子。燕子很聰明,他羞澀的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我朝他使了個眼色,她立馬反應了過來,甜甜的說道,二姨,您累了,您歇著吧,我做吧,您告訴我面在哪里,我給大家搟面吃吧!二姨笑了笑,連聲說道,好,好,老了,剛才還真把我累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