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時候,村口處圍了大批的人,對著娘三個指指點點,發(fā)出一陣陣嗡嗡的嘈雜聲,也不知道他們在議論著什么。三雞毛回頭看了看村口的人們,扭過頭對我說道,——走,過去把他們扶起來,趕緊回吧,別讓人們看了笑話。
我抬頭看了看沈燁,兩個人同時點點頭,一起往娘三個那里走去,大嘴母親的哭聲不知不覺的變小了,或許她也發(fā)現(xiàn)了村口圍觀著的人們。我們?nèi)讲⒅鴥刹?,很快就到了大嘴跟前,小聲說道,大嘴,別哭了,那么多人看著呢!趕緊回吧!大嘴看著我,又看看沈燁。苦苦的笑了一下,邁大步朝著人群就走了過去,開口大喝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趕快回去做飯去。圍觀的人群里發(fā)出一陣哄笑,很快就消失的一干二凈。
大嘴轉(zhuǎn)身又朝著我們走了回來,一邊走一邊說道,爹——媽——回家吧,我這幾個兄弟早晨起來到現(xiàn)在飯都沒吃一口,趕緊回家給他們做頓好吃的。大嘴的父親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又扶著他母親從地上站起來,輕輕的拍打著他母親膝蓋和屁股上的積雪,一邊輕輕的拍打著,一邊懺悔似的說道,都怪我,讓你們受苦了,讓你們受苦了。
大嘴的母親沒有理他,自顧自的擦著滿是淚痕的臉,但我還是從她的眼里看到了一絲光明或者說,是一絲絲希望。
此刻,大嘴臉上的陰郁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凈,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恢復(fù)了他以前那有些大大咧咧又有些傻乎乎的樣子。三雞毛開口了,怒道,做什么飯?早就說好了,今天中午在我家吃,再說了。你嬸子把面都起好了,中午給你們炸油餅吃。都走吧,一起去我家。
可大嘴的母親說道,這么多人又讓你們破費了,然后扭過頭對大嘴的父親說道,這些年可多虧了老三,又是幫忙耕地,又是幫忙收秋的。大嘴的父親摘下眼鏡,用袖口擦了擦通紅的雙眼,然后又戴上眼鏡繼續(xù)說道,老三,這些年給你添麻煩了。
可三雞毛笑著罵道,看看你出了幾年門,說句話怎么還能讓我起一身雞皮疙瘩?快——你別說話了,回家吧!然后走到我和沈燁身邊,一手一個,拉著我倆的手腕頭也不回的往家里走去,弄的我好不自在,好不尷尬。
就這樣,我們?nèi)齻€在前面走,他們一家三口在后面走,剛開始的那種陰郁早已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后面時不時傳來一陣輕笑,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么,突然,身后的大嘴喊到,三叔,你把他倆松開,我們還有事呢?三叔轉(zhuǎn)過身看了他們一眼,然后又看著我倆說道,中午哪也不要去啊,就在我家吃飯。不然我會生氣的。我使勁掙脫開他的手,尷尬的笑著說道,好,一定。
我和沈燁站在原地等著大嘴走近,不多時,三口子就來到了我們身邊,他父親笑著走到我們跟前,用一只手在我的肩膀上輕輕的拍了拍,又在沈燁的肩膀上輕輕的拍了拍,笑著說道,哎呀,都挺結(jié)實的哈!想不到我家狗蛋也有兄弟了。希望你們能好好的處下去,人這一輩子,朋友很重要,說著,他從西服的你口袋里掏出一沓錢來,我瞟了一眼看到。他手里的錢有一百的,也有五十的,也有十塊的,他從里面拿出一張一百塊錢交給大嘴說道,這時候村子里應(yīng)該有人家殺豬了,你們?nèi)ベI些肉回來。我昨夜在你三叔家吃的面,清湯寡水的也沒啥味道。
他笑著看著大嘴說道,多買些回肉回來,爹給你們做一頓紅燒肉,中午咱們就在你三叔家好好的吃一頓!你們再去小賣部看看有什么自己想要的,都自己買上點。別心疼錢。說著把手里剩下的幾百塊錢遞給了大嘴的母親說道,這些零錢你就拿著,回來我也用不上,然后湊在他媽耳朵邊小聲的嘀咕了幾句,也不知道說了些什么。我看到的是他媽一臉的震驚和滿臉的興奮。
我們?nèi)齻€人走了,在村子里買肉,那時候的肉很好買,只要在大路上問誰家殺豬了,一去就能買下來,事情過去的太久了,我也記不得當(dāng)時的肉是兩塊錢一斤還是兩塊五一斤,反正大嘴買了十多斤回來,豬還是今天早晨剛殺的?拿在手里的肉都滴滴的往下淌油。
大嘴拿著剩下的一沓錢,看著我們說道,走,再去小賣部轉(zhuǎn)轉(zhuǎn),看看有什么稀罕東西,沈燁提醒道,省著點花,別讓你爹罵你,大嘴大大咧咧的切了一聲說道,切——放心吧,他掙錢就是給我們花的,說著,就拉著我們就去了一個小賣部。
看著貨架上琳瑯滿目的貨物,我也不禁一陣咋舌,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小賣部里面的貨物已經(jīng)如此琳瑯滿目了,大嘴首先買的就是兩瓶白酒,把白酒拿在手里,然后看著我問道,你們看看還要啥?今天我請客,給他把這一百塊錢花完了解解恨。
貨架上的物品雖然多,可大多數(shù)的東西我們都沒見過,于是問了問店主,那個黃色的水水是啥?那個綠瓶子里面的是啥呀?店主倒也客氣,一一詳細的給我們做了解答,黃色的是橘子汁,綠色的是小香檳,好喝的很吶,你們買回去嘗嘗,我們又拿了兩瓶小香檳,又拿了三瓶橘子汁,最后我實在是沒有什么買的了,又拿了兩個午餐牛肉罐頭,可大嘴手里的錢還有一大把,根本就花不完。
就這樣,我們抱著一堆東西,又回到了三雞毛的家里,此刻,大嘴的父親和三雞毛坐在炕上聊著天,大嘴的母親和三雞毛的老婆在地上一個拉著風(fēng)箱,一個揉著案板上的面團,時不時就會傳來一陣輕笑,氣氛一片溫馨?
大嘴的父親看我們?nèi)齻€人進來,抬起頭笑著問,錢夠花嗎?大嘴拿著手里的幾十塊錢晃了晃扔在了他父親跟前說道,沒花完,也不知道該買些什么?大嘴的父親笑著說道,你留著吧!那么大的人了,也該留些錢。接著他笑了一下又繼續(xù)說道,你們?nèi)齻€可真笨,給你們的錢都不會花,你們想要學(xué)會掙錢,必須要學(xué)會花錢。
大嘴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把手里的豬肉放在了炕上,然后拿起他爹推過來的錢對著我和沈燁說道,你倆上炕歇一會兒,我出去抱點柴火進來!大嘴的父親也笑著和我們招著手,示意我們往里坐。
我和沈燁互相看了看,表情有些尷尬,在山里這么久,好長時間也沒有洗腳了,靴子里的襪子早已破爛不堪,而且還帶著一陣陣讓人厭惡的味道。所以,我連忙說道,我們就不上去了,我和沈燁跨在了炕沿邊,看著揉著面的三嬸。
油餅,在那個時候算得上是稀罕物,這么說吧,活這么大,我吃它的次數(shù)絕對不會超過三次,因為吃油餅,首先要用到白面,而那個時候的白面是極其稀缺的。所以在那個時候,我們最多吃的是油炸糕。而油餅只能是記憶里的存在。再加上在山里這么久,一頓正經(jīng)的飯對于我們來說是多么的珍貴,就在三嬸子的面團剛剛搟成一個油餅的形狀,我嘴里的唾液就肆無忌憚的泛濫了。
我看著三嬸子手里的面團,默默的吞咽著口水,以至于大嘴父親的問話,我們都是機械般的點著頭。此刻,在我們的眼里,只有金黃色的油餅,再無他物。
鍋里飄出了胡麻油的香味,只看見三嬸從火柴盒里拿出一根火柴,在油鍋里輕輕一劃,火柴發(fā)出一陣輕輕的呲啦聲,火柴就被點燃了,三嬸連忙說道,油開了,小火燒吧!說著,她把手里搟好的油餅放進了鍋里,很快,油餅慢慢飄起,膨脹,再慢慢變黃。
不得不說的是,三嬸的雙手十分靈活,潔白細長的手指猶如在案板上跳動的精靈,看的我們眼花繚亂。胡麻油的香味漸漸變濃,在屋子里四處彌漫,大嘴的母親站了起來,用雙腿夾著風(fēng)箱,一邊輕輕的推拉著風(fēng)箱,一邊用筷子翻動著鍋里的油餅,再把炸好的油餅撈在盆子里,金黃色誘人的油餅,看的我們兩個咕咕的咽著口水,卻不敢有下一步的動作。
在我心里,我一直很佩服母親,當(dāng)然是天下所有的母親,她們總是能發(fā)現(xiàn)孩子們在想著什么,然后,再做出一些讓孩子們十分感動的事情來,就像大嘴的母親一樣,她微笑著回頭看了我們一眼,走到碗柜子旁邊,拿出一個盤子來,用筷子夾了兩張剛剛炸好的油餅,端到我們面前,輕聲的說道,跑了一早晨餓了吧?先吃一塊墊吧墊吧!
我有些尷尬的回頭看了看沈燁,毫不客氣的拿起盤子里的油餅,一邊雙手倒騰著一邊輕輕的吹著,然后咬了一小口,清脆的響聲在嘴里響起,香脆的油餅在嘴里炸開。我的笑容剎那間在臉上釋放,就像一朵瞬間盛開著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