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孤零零的再次回到山梁上坐了下來,沒有表情,沒有思維,甚至沒有任何意識,像一具行尸走肉。這時,我很想很想能哭出來,就像是個孩子,毫無顧忌的大哭一場。因為我知道,我若是能哭出來,也許心里會舒服很多。但是我卻不知道怎么哭了,也許是因為父親的教導(dǎo),父親常說,你是個男人,不能哭,好男兒流血不流淚。也許是因為太久沒哭過了,忘記了怎么哭,總之,我哭不出來。就那樣坐著,煙一根接一根的抽著,我很想靜下來,靜下來想想怎么辦,可是,我根本靜不下來,我的身體一直在顫抖,尤其是夾著煙的手,我知道,發(fā)抖不是害怕,那是恨,恨我自己,為什么那么笨,這么明顯的事,我居然一點也沒有看出來。再想起彩鳳那無助的眼神,我的心就像是被刀子一刀一刀的劃著。
彩鳳是一個很傳統(tǒng)的女孩,為什么那天晚上會那么主動。若是我仔細(xì)想想,可能會想到什么,為什么兵兵走了那么久,我怎么就沒有仔細(xì)的問一問,我想去看看隔壁的大爺爺彩鳳為什么不讓?想到這里,我的心更疼了,我的左手使勁的攥著拳頭,指甲深深的插進了肉里。身體上帶來的疼痛根本掩飾不住內(nèi)心的痛。
在以前看過一部小說,書上說如果一個人到了傷心欲絕的時候,他的心里就會流血,然后再從嘴里吐出來。以前我不相信那是真的,此刻,我信了,深信不疑,我雖然沒有吐血,但是心里的那種痛,我深深的體會到了,很疼,錐心般的疼,就好像有人在你心上一錐一錐的刺著。這種痛,很讓我害怕。我一只手捂著胸口,甚至感覺到連呼吸都是那么的困難,我扔了煙頭,揪著我胸前的衣服,突然,我眼前一黑。往后倒去!
等我再次醒來,天已經(jīng)黑了,我無助的看著黑漆漆的天空,心里想到,多么渴望這是一個夢啊,哪怕是一個再痛苦十倍,百倍的夢。起碼,我還能醒來??墒恰?/p>
我坐了起來,再一次看向了彩鳳的家的方向??墒窃贈]有了燈光,那三間爛不堪的房子早已被黑暗吞沒。我的心又開始痛了。我寧愿我不再醒來,就那樣一直睡下去,永遠(yuǎn)不再醒來。因為,睡著了,心也就不再痛了。我自責(zé),后悔,痛苦。這三座大山壓著我喘不過氣來。煙抽完了,我揉碎煙盒,緊緊的攥著。眼淚終于流了下來,猶如決堤的大海,眼淚鼻涕一直往下流,可是我并沒有哭出來,或許此刻的我早已經(jīng)忘了這么哭,只有大把大把的淚水,能證明此刻的我有多么的痛心。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我終于冷靜了下來,想到大爺爺一定知道彩鳳家到底搬到哪里了,想到這里,我跌跌撞撞的往大爺爺家里跑去。進了家,大爺爺坐在炕上,愣愣的看著我說道,你還沒走?我搖搖頭,用哽咽的聲音問道:“大爺爺,您知道兵兵家搬哪里了嗎”?什么時候搬的,彩鳳嫁哪里了,兵兵到底怎么了?
我一連串的問題一股腦的問了出來,大爺爺慈祥的看著我。把裝有煙葉的小笸籮給我推了過來,我抽了一張紙顫抖著給自己卷了一支煙,迫不及待的點上,猛抽了幾口,旱煙那種特有的味道和強烈的氣味嗆的我喘不過氣來,劇烈的咳嗽讓我突然間感覺到了舒服,因為在咳嗽的那短短的時間內(nèi),心痛好像停了下來,那種莫名的舒服遍布全身,我的眼淚,口水不知不覺的又流了出來。大爺爺輕輕的拍著我的背,一邊拍一邊說,慢點抽,這煙勁大,天晚了,今晚別走了,晚上咱爺倆好好的嘮嘮。
大爺爺下地準(zhǔn)備給我做飯,我拉著大爺爺?shù)氖郑f,大爺爺,我不餓,您就坐下來和我說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爺爺坐在炕上,盤著腿,弓著腰,低著頭吧嗒吧嗒的抽著大煙袋,抽了幾口,說道,兵兵很可憐,多么好的一個孩子,勤快,能干,唉!怎么就變成那樣了?兵兵在去年九月份瘋的,其實我早感覺兵兵和以前不一樣了,因為我老了,很多事都是叫兵兵過來幫忙的。有一次,我想殺只羊,那只羊腿摔斷了,不殺會越來越瘦。所以我叫了兵兵過來幫忙,兵兵的手腳很麻利,可是我那天突然發(fā)現(xiàn)他一邊殺羊,一邊笑,剛開始我以為是他想到了什么開心的事情,我沒有在意,可是,我突然發(fā)現(xiàn),兵兵一直在笑,就那樣控制不住的笑。一邊干活一邊笑,羊殺倒了,可是他在收拾羊的時候就停了下來,看著死羊發(fā)呆,就這樣待一會兒,笑一會的。最后羊是我自己收拾的。我知道兵兵的精神不對了。
我不知道為什么,我就避開了兵兵和你沈叔說了一下,他們其實早發(fā)現(xiàn)了異常,因為兵兵很勤快,可是在他家親戚走的一個多月后,他們就發(fā)現(xiàn)兵兵變了,整天寡言少語的,時不時就會傻笑。每天就是瞎跑,白天見不到人,有時晚上也不回來,每次找不到人了,彩鳳也總是能把他從山里找回來,你沈叔剛開始還罵過他幾次,但也不管用。等到了以后的幾個月,兵兵的病情就越發(fā)嚴(yán)重了,有時大笑,有時大哭,家里也著急了,就帶著兵兵去呼和浩特找他舅舅,帶著兵兵看病去了,家里的錢花完了,就把所有的羊變賣了。也是那個時候,彩鳳和人訂了婚,彩鳳回來后,天天哭,唉,彩鳳很可憐,有時他家里吃點好的,彩鳳也會給我送一些過來,每次眼睛都是腫的。
等到第二年,一家走的時候都過來和我打了招呼,兵兵沒再回來,你沈叔說,醫(yī)生讓給兵兵換個環(huán)境,在這里會影響看病的效果。再說,羊也沒了,留在這里也沒法生活了,到大城市打工能掙到現(xiàn)錢,兵兵還的吃藥,也很是費錢。等你沈叔走了,彩鳳過來給了我一封信,讓我等你來了交給你。我也問了一句要搬到哪里去?可彩鳳說還沒定下來,哪里可以看病就住在哪里。彩鳳的媒人是他舅舅給介紹的,至于嫁給什么人彩鳳沒說。
等大爺爺把所有的事情說完了,我看看表,已經(jīng)半夜十點半了,大爺爺讓我住下,我沒有,我知道,今晚會是個不眠之夜!大爺爺老了,我不能打擾人家休息,抓了把煙葉和紙,我還是離開了,孤單單的又上到那道山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