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天旋地轉的劇烈撕扯感尚未完全消退,夜剎便感到腳下一實,身體因慣性向前踉蹌了幾步才勉強站穩(wěn)。耳邊數(shù)據(jù)洪流咆哮的余音仿佛還在回蕩,但周遭的環(huán)境已徹底改變。他從那瀕臨崩潰的數(shù)據(jù)通道中硬闖了出來,代價是此刻仍在隱隱作痛的神經(jīng),以及身邊伙伴獄牙喉嚨里發(fā)出的、充滿警惕與不適的低沉嗚咽。
“嗚……嗷……”
獄牙晃了晃它那顆猙獰的頭顱,頸側那道古老的咒印正閃爍著極其微弱、時斷時續(xù)的光芒,仿佛接觸不良的電路。它對能量波動極其敏感,尤其是這種充滿扭曲、不協(xié)調感的力量。
夜剎迅速環(huán)顧四周,心緩緩沉了下去。
他們置身于一條奇異而令人不安的回廊之中。上下左右,目光所及之處,全是光滑如水的鏡面。這些鏡面無縫銜接,構成了一條無限向前后延伸的通道,根本分不清哪里是來路,哪里是去路。光線不知從何而來,均勻地灑滿每個角落,既不刺眼也不昏暗,卻帶著一種非自然的冷感??諝庵袕浡环N細微的、持續(xù)不斷的“咔嚓”聲,像是冰面正在悄然碎裂,又混雜著某種更低沉的、仿佛來自遙遠深淵的絮絮低語,直接搔刮著人的理智。
最讓人頭皮發(fā)麻的是鏡中的影像。
夜剎看向正對面的鏡壁,里面的“夜剎”也正看著他。但僅僅半秒之后,一股寒意便順著脊椎爬升——鏡中的他,動作慢了半拍!他明明已經(jīng)停止了移動,鏡中的影像卻還在微微調整著站姿;他皺眉,鏡中的影像卻延遲了一瞬才做出相同的表情。這種不同步極其細微,卻又無比清晰,制造出一種令人暈眩的錯亂感。
“吼!”
獄牙顯然也發(fā)現(xiàn)了這詭異的狀況。它猛地轉向一側鏡壁,對著里面那個動作略顯滯后的“自己”發(fā)出了威脅性的低吼,獠牙畢露。鏡中的獄牙鏡像也同步張開了嘴,但那吼聲卻似乎隔著一層東西,顯得沉悶而不真實。
野獸的直覺讓獄牙將這種“模仿”視為挑釁。它沒有任何猶豫,后肢猛地發(fā)力,帶著一股惡風,狠狠撞向那面鏡壁!
砰!
一聲悶響。鏡面出乎意料地堅固,并未如預想般碎裂,只是以撞擊點為中心,蔓延開一片蛛網(wǎng)般的裂痕。但與此同時,獄牙自己卻發(fā)出了一聲痛楚的嗚咽,仿佛它撞上的不是鏡面,而是一塊同等硬度的實體鋼板,沖擊力完完整整地反饋回了它自己身上。它甩著腦袋,齜牙咧嘴地后退了兩步,盯著鏡中那個同樣在甩頭、同樣露出痛楚神情的鏡像,喉嚨里的低吼充滿了困惑與暴戾。
“冷靜點,獄牙!”夜剎低喝一聲,目光銳利地掃過鏡面。情況不對勁。這迷宮處處透著詭異。
就在這時,一陣瘋狂而絕望的嘶吼聲從回廊前方傳來,打破了這片區(qū)域令人窒息的寂靜。
“假的!都是假的!滾開!放我出去!”
聲音嘶啞破裂,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精神瀕臨崩潰的狂亂。
夜剎與獄牙對視一眼,立刻循著聲音來源謹慎地前進。拐過一個彎道,他們看到了聲音的主人。
那是一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男性契約者,身上的衣物破損不堪,沾滿了不知名的污漬。他雙眼赤紅,瞳孔渙散,臉上全是鼻涕和眼淚,正用頭、用肩膀、用拳頭,瘋狂地撞擊著一面鏡壁,仿佛那后面就是他渴求的出口。
“砰!砰!砰!”每一次撞擊都用盡全力,他的額頭早已皮開肉綻,鮮血順著臉頰流下,染紅了鏡面。但鏡面依舊堅固,只是反饋回同樣的撞擊聲和他的骨肉痛楚。
“喂!”夜剎嘗試著喊了一聲。
那契約者猛地轉過頭,看到夜剎和獄牙,非但沒有尋求幫助,反而露出了更加恐懼的神色?!坝忠粋€!又一個幻影!想來騙我!休想!”他嘶吼著,竟然調轉方向,朝著夜剎這邊撞了過來,狀若瘋魔。
獄牙立刻擋在夜剎身前,發(fā)出警告的低吼。
但那契約者根本無視了獄牙的威脅,或者說,他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理智。在距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他猛地一個趔趄,最后絕望地看了一眼周圍無數(shù)個自己瘋狂扭曲的影像,發(fā)出了最終一聲吶喊:“都是假的啊——!”
話音未落,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一頭狠狠撞在了旁邊的鏡壁上!
咔嚓!
這一次,鏡面發(fā)出的碎裂聲格外清晰。并非鏡壁被撞穿,而是那鏡面如同水面般蕩漾了一下,直接將他的尸體吞沒了進去!只是一瞬間,那個契約者就連同他濺出的鮮血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鏡面恢復光滑平整,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