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蓮把最后一張卷餅賣給挑貨郎時(shí),日頭已經(jīng)西斜。她數(shù)著銅板,指尖蹭過邊緣磨出的毛邊,突然笑出聲——今天的進(jìn)項(xiàng),夠買兩斤五花肉,正好給武大郎包餃子。
"笑啥?"武大郎扛著空扁擔(dān)過來,竹筐在肩頭晃悠,帶起的風(fēng)卷著餅渣子落在他粗布褂子上。
"給你個(gè)驚喜。"潘金蓮把銅板往錢袋里一塞,拍了拍他胳膊,"去王屠戶那割兩斤五花肉,要肥瘦相間的,咱晚上吃餃子。"
武大郎的眼睛亮了亮,又趕緊低下頭,甕聲甕氣地應(yīng):"哎。"他腳剛邁出兩步,又回頭看她,"要不要。。。。。。再稱斤白菜?"
"不用,咱用蘿卜。"潘金蓮拽過他手里的扁擔(dān),"后院那畦青蘿卜,前兒剛澆了水,脆著呢。"
武大郎走后,潘金蓮搬了竹凳坐在院門口擇蘿卜。青蘿卜帶著泥土的潮氣,表皮沾著細(xì)小的沙粒,她用指甲刮去泥垢,露出底下嫩白的肉,透著股清甜味。正擇到興頭上,隔壁的王婆挎著籃子路過,瞇著三角眼往院里瞟:"潘娘子這是忙啥呢?聞著就一股清爽氣。"
"準(zhǔn)備包餃子,王婆要不要來嘗嘗?"潘金蓮抬頭笑,手里的蘿卜纓子被她揪得脆響。
王婆的眼睛在她手上轉(zhuǎn)了圈,又瞟向屋里:"喲,武大哥呢?這時(shí)候不在家守著你,倒放心讓你一個(gè)人忙活?"這話聽著是關(guān)心,尾音卻拖著點(diǎn)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潘金蓮手里的動作沒停:"他去買肉了。王婆要是沒事,進(jìn)來幫我剁餡?"她故意提高聲音,"咱新腌的韭菜花,就著餃子吃,絕了。"
王婆訕訕地笑:"不了不了,家里還燉著湯呢。"轉(zhuǎn)身走時(shí),嘴里嘟囔著"這才嫁過來多久,倒把男人支使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聲音不大,卻剛好能飄進(jìn)潘金蓮耳朵里。
潘金蓮手里的蘿卜"啪"地掉在盆里,濺起的水珠打在她手背上。她盯著王婆的背影,直到那灰撲撲的頭巾拐過街角,才彎腰撿起蘿卜,指甲深深掐進(jìn)蘿卜皮里——這些日子生意好了,眼紅的人就多了,明里暗里的閑話從沒斷過,只是她懶得計(jì)較。
可今天不一樣。她直起身往屋里走,瞥見灶臺上擺著的搟面杖,突然改了主意。
武大郎拎著五花肉回來時(shí),正撞見潘金蓮在磨菜刀。寒光閃閃的刀刃在磨刀石上來回蹭,發(fā)出"沙沙"的聲響,他嚇了一跳,手里的肉差點(diǎn)掉地上:"媳婦,你這是。。。。。。"
"磨刀。"潘金蓮頭也沒抬,聲音里帶著笑,"剁餡得用快刀,不然蘿卜出不了水,肉也剁不爛。"
武大郎把肉掛在房梁的鉤子上,湊過去看她磨刀。她的手腕細(xì),握著刀柄卻穩(wěn)得很,刀刃越磨越亮,映出她半張側(cè)臉,嘴角還勾著笑,眼神卻比刀刃還利。他突然想起前兒李捕頭說的,西門府的管家被人打斷了腿,就因?yàn)榭傇诒澈蠼琅四镒拥纳喔?/p>
"王婆來過?"武大郎突然問,聲音悶得像被布捂住的鑼。
潘金蓮磨刀的手頓了頓,隨即又加快速度:"來了,問咱晚上吃啥。"她把刀在圍裙上擦了擦,試了試刀鋒,"你咋知道?"
"我看見她籃子里的菜,還是早上那把蔫菠菜。"武大郎的手指絞著衣角,"她。。。。。。是不是又說啥了?"
"說啥重要嗎?"潘金蓮轉(zhuǎn)身往院外走,"走,拔蘿卜去,再晚天黑了看不清。"
后院的蘿卜長得真好,綠油油的纓子鋪了一地。潘金蓮蹲下身,抓住纓子左右晃了晃,猛地一使勁,帶著泥的蘿卜就被拔了出來,沾著濕潤的黑土,沉甸甸的。
"你看這蘿卜,"她舉著蘿卜沖武大郎笑,"看著不起眼,埋在土里使勁長,誰也別想欺負(fù)它。"
武大郎看著她,突然走上前,從她手里搶過蘿卜:"俺來拔,你歇著。"他蹲下身子,粗短的手指抓住纓子,拔得格外用力,像是在跟誰較勁。
潘金蓮靠在籬笆上笑,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雖然不高,卻站得筆直。她突然覺得,自己以前總想著改變他,讓他挺直腰桿,其實(shí)他心里早有股勁,只是藏得深。
回到屋里,潘金蓮把蘿卜洗干凈,切成細(xì)絲,撒上鹽腌著。武大郎蹲在灶門口生火,火光舔著柴禾,噼啪作響,把他的臉映得忽明忽暗。
"大郎,"潘金蓮?fù)蝗婚_口,"過些日子,咱把這破屋修修吧?換個(gè)新屋頂,再打個(gè)新灶臺。"
武大郎添柴的手停了:"得不少錢吧?"
"夠了。"潘金蓮指了指錢袋,"這陣子攢了些,再加上交流會的分紅,肯定夠。"她走到他身邊,往灶膛里添了根柴,"到時(shí)候,咱在院里搭個(gè)棚子,下雨天也能做餅,不用總往屋里挪。"
武大郎的頭點(diǎn)得像搗蒜,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好,好!俺還想。。。。。。在門口種棵石榴樹,明年就能結(jié)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