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蓮把最后一滴辣椒油滴在賬本上時(shí),指尖的灼痛感順著胳膊爬上來,像條小蛇。她對(duì)著那抹紅痕吹了吹,忽然笑了——這是今早武大郎磨的新辣椒面,辣得夠勁,正適合記西門慶的賬。
“媳婦,你笑啥?”武大郎蹲在門檻上搓面團(tuán),面團(tuán)在他粗糙的手里轉(zhuǎn)得飛快,邊緣已經(jīng)起了好看的毛邊。他總說自己手笨,揉不出她要的“云朵面”,可每次蒸出來的發(fā)糕,都松松軟軟的,帶著股子麥香。
潘金蓮把賬本往他面前一推:“你看,西門慶家的賬,今天又能添一筆?!彼讣恻c(diǎn)在“惡奴砸攤”那行字下,新添的紅痕像道血印,“他家小廝今早掀了咱兩籠熱餅,燙得直蹦,活該?!?/p>
武大郎的手頓了頓,面團(tuán)上沾了點(diǎn)他鼻尖的汗?!耙弧退懔??”他聲音低低的,“俺看他眼神,像是要放火燒攤。”
“算?”潘金蓮挑眉,抓起案上的搟面杖敲了敲賬本,“去年他訛王婆家的菜錢,今年搶張屠戶的肉攤,這賬不算清,他能把陽谷縣翻過來?!彼鋈粶愡^去,鼻尖快碰到他臉上的面粉,“你忘了上月他說啥?‘一個(gè)破燒餅攤,也配占街口’?咱偏占著,占得穩(wěn)穩(wěn)的?!?/p>
武大郎的臉騰地紅了,慌忙低下頭揉面團(tuán),面團(tuán)被他揉得“咯吱”響?!鞍巢皇桥滤彼G訥地說,“俺是怕你吃虧?!?/p>
這話像顆糖,在潘金蓮舌尖化開來。她忍住笑,轉(zhuǎn)身往灶膛里添柴:“放心,咱有這賬本呢?!辟~本被她塞進(jìn)灶膛旁的磚縫里,那里藏著七八個(gè)小本本,記滿了西門慶的“好事”——從偷換李掌柜的好酒,到克扣腳夫的工錢,一筆一筆記得清清楚楚,旁邊還粘著被欺負(fù)者畫的押。
正說著,街口傳來“哐當(dāng)”一聲,是他們的鐵砧子被踹翻的聲音。潘金蓮抓起搟面杖就往外走,武大郎緊隨其后,手里攥著剛?cè)嗪玫拿鎴F(tuán),像舉著個(gè)白乎乎的盾牌。
“潘金蓮,你那破攤擋著爺?shù)穆妨耍 蔽鏖T慶叉著腰站在攤前,身后的惡奴正用腳碾著地上的碎餅。他新做的綢緞袍子沾了點(diǎn)油星,看著格外刺眼。
潘金蓮沒理他,蹲下身撿碎餅,手指被劃破了也沒吭聲。武大郎忽然把面團(tuán)砸了過去,不偏不倚落在西門慶的袍子上,白花花的面漿順著綢緞往下流。
“你找死!”西門慶揚(yáng)手就要打。
“打??!”潘金蓮猛地站起來,搟面杖直指他鼻子,“讓街坊看看,你西門大官人怎么欺負(fù)賣餅的!”她忽然提高聲音,“王大爺,您昨天說丟了只雞,是不是這位‘貴客’順手牽走的?”
隔壁王大爺探出頭:“可不是!那雞腳上還系著紅繩,跟你袍子上這根一模一樣!”
西門慶的臉?biāo)查g青了。潘金蓮趁機(jī)從磚縫里掏出個(gè)小本本,翻開就念:“三月初五,西門慶偷李寡婦的雞蛋;四月十二,搶張木匠的刨子……”
“閉嘴!”西門慶的惡奴撲上來,卻被武大郎抱住了腿。他個(gè)子矮,只能抱著惡奴的膝蓋往后拖,嘴里哼哼著:“不許碰俺媳婦……”
惡奴被拖得踉蹌,潘金蓮一搟面杖打在他手腕上,疼得他嗷嗷叫。周圍的街坊越聚越多,七嘴八舌地幫腔——
“西門慶就是仗著有倆破錢!”
“上次俺閨女的花布,被他小廝搶去給狗做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