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蓮把最后一籠芝麻糖包端下來時,指腹被燙得發(fā)紅。她往灶膛里塞了把柴,火星子竄起來舔著鍋底,映得案板上那本牛皮賬冊發(fā)亮——上面用朱砂畫著個刺眼的叉,是西門慶家的賬。
“媳婦,西門慶家的小廝又來了?!蔽浯罄蛇鴵{面棍的手在抖,聲音發(fā)緊,“說……說咱的糖包搶了他家點心鋪的生意,讓咱明天別出攤了?!?/p>
潘金蓮?fù)媾枥锶鼋湍傅氖诸D了頓,抬頭時眼里閃著冷光:“他倒會說。”她把面團往案板上一摔,“砰”的一聲震得武大郎縮了縮脖子,“去,把前兒張記點心鋪的王掌柜請來,就說我請他嘗新出的桂花糕。”
武大郎愣著沒動,搓著圍裙角囁嚅:“咱……咱惹不起西門慶啊?!?/p>
“惹不起就等著被欺負死?”潘金蓮揪起塊面團砸他胳膊上,“你忘了上個月他搶你攤位,把你推倒在泥里?忘了武松在邊關(guān)受的冤屈,背后就有他使壞?”
提到武松,武大郎的臉騰地紅了,攥著搟面棍的指節(jié)泛白。他轉(zhuǎn)身往外跑,門框都被撞得吱呀響,潘金蓮看著他踉蹌的背影,心里軟了軟——這男人哪都好,就是太怕事,得推著他往前挪。
王掌柜來得快,手里還提著兩盒自家做的蜜餞。剛坐下就直擺手:“潘娘子,不是我不幫你,西門慶那主兒,縣衙都得讓他三分?!?/p>
潘金蓮沒接話,往他碟里放了塊剛出爐的桂花糕:“您嘗嘗,用的是咱陽谷縣新收的糯米,比去年的甜三分。”
王掌柜咬了口,眼睛亮了:“這口感……咋比往常細膩?”
“加了點山藥泥?!迸私鹕徯τ胤~冊,“您看,這是咱這月的進貨單,糯米五斗、桂花兩斤,成本明明白白。西門慶家的點心用陳米充新米,一斤賣咱兩倍價,還好意思說咱搶生意?”
王掌柜摸著胡子點頭:“他那鋪子是該治治,前兒還有街坊來我這抱怨,說吃了他家的糕拉肚子?!?/p>
“可不是嘛?!迸私鹕彴奄~冊往前推了推,“我尋思著,咱幾家小鋪子湊個‘街坊聯(lián)名狀’,把他以次充好的證據(jù)遞上去,就算告不倒他,也得讓他收斂點。您看……”
王掌柜看著她清亮的眼睛,忽然笑了:“潘娘子這腦子,不去當賬房可惜了。成,這狀我第一個簽!”
正說著,院門外傳來踹門聲。西門慶帶著四個惡奴堵在門口,手里把玩著玉佩,吊兒郎當?shù)匦Γ骸奥犝f潘娘子在背后編排我?”
潘金蓮抄起案板上的搟面杖塞給武大郎,自己往灶邊退了退,抄起那把剛磨好的菜刀——刀身亮得能照見人影,是她特意讓鐵匠打的,比尋常菜刀沉三分。
“編排?”她揚了揚手里的賬冊,“西門大官人不如自己看,你家上個月賣給李寡婦的‘新米糕’,用的是三年前的陳米,賬本上還記著‘摻沙土五斤’,這也是我編排的?”
西門慶的臉黑了:“你敢翻我的賬?”
“您那賬冊是金子做的?”潘金蓮冷笑,“前兒你家小廝來我這鬧事,說漏了嘴,還說‘大官人說了,小老百姓好糊弄’。這話,要不要我請當時在場的張屠戶來對質(zhì)?”
惡奴剛要上前,被武大郎橫棍攔住。他雖矮,卻把棍子握得穩(wěn)穩(wěn)的,臉憋得通紅:“不許……不許欺負我媳婦!”
西門慶笑了:“武大郎,你這窩囊廢也敢攔我?”
“我……我不是窩囊廢!”武大郎的聲音抖著,卻沒退半步,“我媳婦是好人,你不能污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