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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文若的憂慮，流水的黃金（第2頁）

帳里的燈在白日里也亮著，油焰細，卻穩(wěn)。郭嘉咳了一聲，把茶按在唇邊，沒喝，仿佛只是借杯沿的溫度抵住胸口那一點涼。

他也看著一疊簿子，那簿子與荀彧手上的一模一樣，卻在另一處寫著不同的字：線路、視線、墊層、夯土、引水、堤背、排涵……每一個字，都是錢。

荀彧進來時，腳步很輕?！胺钚??！彼?/p>

“文若?！惫翁а郏σ獾?，像書頁里折起的一角。“坐?！?/p>

荀彧不坐。他站在案旁，指著簿上某處。

“第一段，五十里；第二段，一百二十里；第三段，預估為一百八十里。若以‘王師’之名，不擾民、先付薪、不用徭役，工行需倍于常例，錢行亦倍于常例。把前線‘敗得明亮’的用度疊加起來，我們的‘流水’，三旬后，便是干涸。”

他說著，目光仍溫，語聲也穩(wěn)，可每一個字，都像石子落在盆里，滴滴答答，聽得人心口發(fā)緊。

郭嘉沒有打斷。他只把手按在簿面上，手背青筋淡顯。他看完荀彧的指，才慢慢抬眸，“你怕?！?/p>

“我怕?！避鲝谷?，“我怕府庫空了，粥棚淡了，工人的手停了，‘王師’二字成了空殼。我更怕，我們把‘陽面’做得太好，背面卻撐不住?！?/p>

郭嘉沉默一瞬。他伸手取過旁邊一只小匣，打開，露出半圓的銅盤。指針伏著，不動。那裂出的細線，靜得像是一根白發(fā)?！白蛞顾至蚜艘唤z?！彼裨谡f一個與錢無關的話，“呂布殺得狠，煞氣重。鼎底的火，正旺。”

“火旺，鍋也得有米?！避鲝纤难?，“奉孝，你讓我背你的陽謀，我可以背?？扇粢冶衬惆迅畮鞜?，我背不動。”

帳里的風從簾縫里進來，又從另一邊出去。

郭嘉看著他，忽然笑了一笑。那笑一出來，帳里的緊繃便松了半寸。他把簿子推開，換了一只更舊的薄冊，那薄冊像從某座破廟的灰堆里翻出來的，紙邊發(fā)黃，字不多，只有一行：“粥棚、絲票、葉券、工役、影子?！?/p>

“文若先生，”郭嘉說，“錢，是死物。用在刀刃上，它就是活的?，F在，我們只是在為這把刀……淬火而已。”

荀彧眉峰輕斂。他懂這個比喻。他也知道這把刀叫“王道”。他卻仍不肯退一步，“淬火要水。水從哪里來？”

郭嘉指尖在“影子”二字上點了一下，又移到“絲票”。“水不只在庫里。在市里，在路上，在人的手里。我們把水的路修出來，把水的池挖出來，它就會自己流回來?！彼D了頓，聲音壓低，“你看‘影子柜’，覺得它在吸水?？伤皇歉嬖V我們：這城里，還有水。若真是干涸，柜子不會冒芽?！?/p>

荀彧不語。他在心里把郭嘉的這句話換了一遍——影子的生，是流動的證據?？勺C據不是米。

他再看簿上“可丟”“可露”的注，忽然想到郭嘉在市上如何對付影子錢莊：不拍、不砸、只是挪動幾盞燈，讓人群自己散。這一次，他要挪動的，不是幾盞燈，是半個兗州的雨路。

“再退一萬步?！避鲝_口，“即便影子之水可以借，我也請你收窄‘討逆路’的‘面子’。橋字可以刻，石也可以鋪，但可否拖一拖？‘王師’二字，不必一日做到極致?！?/p>

“不能?！惫未鸬煤芸欤澳阄叶贾?，這‘路’不是路，是旗。旗要現在立起來。天子從東來，我們要有一條正正的道請他走。你若讓天子踩泥，我們今后說‘不擾民’四字，便要打折。”

荀彧直視著他，眼下那一點憂愁更深。半晌，他緩緩吐出兩字：“代價?！?/p>

“我從不說代價輕?！惫斡职雁~盤合上，把裂痕收進匣里，“所以我開粥棚，讓人不至于餓；我開絲票，讓工不至于叛；我放影子，讓市不至于死?！娜簦也皇且阈盼业哪懘?，我要你信我能收?！?/p>

荀彧皺著眉梢，沉思。片刻，他點了點頭，“我可以再撐。你也要給我一條線?！?/p>

“二十天?！惫未穑岸熘畠?，我給你看‘水’回來的路。”他頓了頓，目光往簾外一掠，“從‘廟橋’刻下‘正逆之界’那日算起?！?/p>

荀彧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么。他拱手，轉身離帳。

……

許縣北門外的空地上，第一段“討逆路”開工第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