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今日之?dāng)。辉诘?,不在勇,在水。他拱手:“將軍,今日之?dāng)。辉凇畱?zhàn)’,在‘勢’。對方以河為弓,以閘為弦,以灰糠為羽翎,以風(fēng)為拍點。我們貪勝一步,他就給我們多一寸‘渴’?!?/p>
呂布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我還是很痛快。”他用拇指把戟身上的水一抹,“但我記住了‘斜’。明日,不取淺口?!?/p>
陳宮心一緊。他知道對手要的就是這樣一句。他壓住那口氣,“謹慎。若他還有第三弦——”
“今天就是第三弦?!备唔槹言捊酉氯?,聲音不高,“龍王之怒,不在天,在人?!?/p>
并州騎沉沉應(yīng)諾。陳宮看一眼他們的腳背,泥很厚。
他忽然想起城里那個短繩的井,想起昨日那一圈合攏的水痕,心里那枚“太完美了”的石子又浮上來。
聰明人不能讓它沉得太快。他對高順道:“夜里看堤。最淺處,不要再去。同樣淺的地方,必有他的‘偏門’?!?/p>
——
城頭,荀彧鈴再響一記,收。閘門輕輕回位,梁木落到原處。
水頭自減,豆糠在雨里慢慢化開,灰痕被風(fēng)刷淺。許褚抬手擦了一把額,笑:“真做成了一道‘箭路’?!?/p>
“箭已回壺?!惫伟焉群仙希敖袢罩皇铡?xí)慣’?!彼麤]有看城外,只看河。河面上有一束被雨打散的光。他低聲:“龍王廟的鐘不用敲,風(fēng)就是鐘。”
荀彧看他:“奉孝。”
“我在。”郭嘉答,眼神很靜。
“你還要他活著?!避鲝?。
“是?!惫尾欢?,“太狠,他只記恨。恨,會讓他從此離水遠。我要他記‘渴’,記‘斜’,記‘拍點’,記‘不耐煩’。他若離水遠,明日我拿什么‘竊龍’?”
荀彧輕輕一笑,把鈴收進袖里:“王道立,霸道才穩(wěn)。你這霸道,藏得深?!?/p>
郭嘉笑了笑,沒有解釋。他回身下了鼓臺,去看閘匠。老匠人兩手還在抖,卻不是怕,是累。他把油布再次包好,忽然抬頭:“軍師,剛才那一下‘回腕’,好看。”
“好看,是河給的?!惫蔚溃澳銢]抖,就夠?!?/p>
——
雨大了半寸,風(fēng)仍穩(wěn)。城里的人把最后一輪“容易”留在北門外。
夏侯惇照舊“怕”,罵一句就走。曹仁把外環(huán)的步幅再收一寸,像有人用空手把腰帶往里又挪了一個孔。程昱貼在鼓背的“斷聲”被雨氣浸得有點軟,他又寫了一遍,字很瘦,鋒很利:“讓他在聲里走進我們的手心?!?/p>
曹操站在城脊下,衣袍被雨打濕了邊。他不問“如何”,只問:“落點,看清了?”
“看清了。”郭嘉答,“淺口不是口。魚口在堤東三百步的蘆葦根后。明日他若繞,我們就讓水‘遲’一拍,繞他回心。他若直,我們就讓水‘快’半拍,打他腳心?!裉靿蛄?。不要再追?!?/p>
曹操點頭,笑了下:“你這張嘴,總能把殺人說得像煮茶?!?/p>
“茶要有火,有水,還要等一等?!惫我残?,“今日火夠,水也夠。等到‘正好’,我請主公喝一碗清。”
——
營外,陳宮把今日敗的四句又默了一遍,末尾添一句:不與人爭井,與天爭風(fēng)。避淺,擇實。
并州騎在雨里擦楯。他們的呼吸仍穩(wěn),這是高順最滿意的一點。
呂布在柵外讓赤兔短距起落,馬掌在泥里“咯”的一聲又一聲。他把戟豎起,任雨在戟身上敲出細小的聲。他笑,笑得很薄:“明日,再吃一口?!?/p>
陳宮看他,忽然道:“將軍,若對手要的是你記住‘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