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能勒死人?!背剃耪f。
“所以要留縫?!避鲝褷罘呕匕?,“給人,也給己?!?/p>
午后,城里像忽然換了一個(gè)呼吸。問名亭多放了兩張椅,給“搖”的人坐。
照影柜前,不許夜兌的牌子旁又掛了一小行小字:“晝清三刻,第三刻加粥一勺?!敝嗯锬沁叄晃焕夏锉е⒆觼眍I(lǐng)鹽,引到,鹽到,姜到,她坐下。坐著,才不亂。坐穩(wěn),再走。
然而“兵變”的余波仍在暗里涌。北門車棚那只主柜,為躲“度”,夜里向城門里挪了一掌半。
張遼測完鏈,未驚動(dòng)人,先在地上劃了一條極淺的線,像在水面畫一道看不見的墻。
翌日清晨,柜自己倒了,錢散在地,掌柜的人沒受傷,只丟了“名”。問名亭前,“押不過夜”的牌子下面多了一條:“押‘壞名’,不押人?!?/p>
更深時(shí),鴆去了西堤門。破廟里香火錢多了一匣,三面小旗被改又被改回。
她把鏡燈的罩子調(diào)到剛好,不照人,只照旗角。旗角沒有抖,很穩(wěn)。
她知道,陳二今晚不來割“善”,他在割“膽”。她不去動(dòng)那幾面旗,她只在廟門外的石階上寫了兩個(gè)小字:忍、度。寫完,雨痕把筆畫一條條收回。
前線傳來新的鷹報(bào):徐軍夜渡,旗連三面,不入村,不點(diǎn)火,只沿北岸南下。
荀彧聽完,拿起筆,把“忍、度”二字沿著“影照法”的末行默默填了一遍。程昱插言:“他在喂‘快’?!?/p>
荀彧道:“他也在喂我們——喂‘護(hù)’。護(hù)得越遍體,真膽越顯。顯了,就好下針。”
暮色里,郭嘉在廟后庭坐了很久。他沒去問狀,也沒要看底線。
他讓人把“天蠶入印”的房間又加了一層紙窗,紙背藏線,摸著微澀。
他只對(duì)衛(wèi)崢說了兩個(gè)字:“穩(wěn)快?!?/p>
衛(wèi)崢一怔,笑起來:“先生說的是印,還是人?”郭嘉也笑,咳兩聲,把笑壓下:“人先穩(wěn),印才快。若人先快,印就亂。”
夜將沉,文書坊的燈一盞盞熄。
尚書郎收拾案上殘紙,忽覺手背一涼。
回頭,見廟橋心兩字在夜里發(fā)白,像有人把鹽輕輕撒在那塊黑石上。他忽然明白,這場“兵變”,不是要翻案,是要打底。底不打,針線都白費(fèi)。
第二日清晨,曹操出營檢廟。
廟前的“底線四不可”加了一行細(xì)字:“三月為期,三日為急?!彼戳丝矗瑳]言語,只把手放在那行小字旁,押了一個(gè)極淺的指印。指印不紅,不耀眼,卻讓木牌沉了一分。
荀彧立在一側(cè),心下一松,又是一緊:底線定了,線在他手里,刀在郭嘉那邊,風(fēng)在陳二那邊,水在黃河那邊。每一樣都不肯安分。
他回身,吩咐:“今日再加粥一鍋。照影柜第三刻,給‘學(xué)賬’的人多一個(gè)坐席。問名亭下,把‘押不過夜’的牌子旁,添上‘不問誰來,先請(qǐng)坐’四字?!?/p>
“請(qǐng)誰坐?”吏問。
“請(qǐng)所有‘快’的人。”荀彧答,“讓他先喘一口氣,再走。”
風(fēng)從廟前掠過,木牌輕響。許都像一起在吸氣,緩慢又持久。線在手里,一針一線,一呼一吸,裹著一個(gè)城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