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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主公，你敢賭嗎？（第3頁）

他身邊的軍法吏翻開“殺伐簿”，筆尖停在“過線”“越屋”“起火”三個小字旁，像一把尚未出鞘的小刀。

巳時將近，鈴動了一下，沒響。荀彧把鈴穩(wěn)住，目光看向門洞。門樞極輕地轉(zhuǎn)了一個角，冷氣貼著門縫擠進來，像一條細蛇滑過石磚。

第一刻，來的是影。影把自己貼在地上爬進來，像幾道黑線。

影之后才是人，人踩得很輕，腳掌外沿落地，鞋內(nèi)有布包，避免聲響。陳宮挑的，一看就是熟街巷的行腳梢子。行腳梢子進巷，第一步試鹽，第二步試磚，第三步摸墻，摸到墻里那一點鼓鼓的空，眼睛亮了一下，回身招手。

第二刻，來的是“勇”。勇的一對，馬鼻噴白，刀鞘敲在腿甲上，嗒嗒兩聲。有人壓低嗓子笑了一聲，像咬斷一根草。

馬蹄落在鹽礫上，先是一滑，騎手身子一沉，又穩(wěn)住。勇中的這幾匹是好馬，馬蹄抬得高，落得穩(wěn)。巷深處的陰影里，許褚抓緊了拳頭，忍住——“勇要進來才好。”他在心里給自己說。

第三刻，荀彧的鈴響——一記，像有人輕輕叩門：“合。”

門外立刻起了一層低沉的鐵響，像兩片鐵葉合攏。

許褚與典韋同時一推，盾車橫在巷口，槊從車縫里伸出去，槊尖貼著布，一點金光也無。那幾匹好馬前蹄一頓，鼻子白氣瞬間炸開。墻里伸出第一排短槊，正扎在馬腿根的軟筋上。騎手罵了一句“娘”，刀才抬起半寸，屋頂上的長盾已落下來，把刀拍在了磚上。

荀彧的鈴第二次響——兩記，像有人在屋檐下呼氣：“退?！?/p>

屋脊上伏著的人用膝蓋一點，盾抬起一寸，短槊縮回一寸，留給敵人退路。

退路其實不真退，鹽礫更濕，地更滑，一退半步，馬后腿一軟，人從馬背上滾下來，滾到井口，井口的板穩(wěn)穩(wěn)地承住他。板上鹽，又是一滑，他鼻子撞到板上，鼻血立時糊了半張臉。

“第三記——”荀彧看了看風(fēng)，風(fēng)的角度如郭嘉所算，向東偏了一點點，他才抬起手。

鈴第三次響的時候，泥灣堤處同時響起三聲木樁撞地的鈍響。

那是程昱安排的“斷聲”。斷聲一出，堤上的草繩同時被人拉緊，繩下的濕草與鹽礫被攏成一塊塊滑面。勇還在前，后隊擠上來，隊形自亂。曹仁的“韁”在堤外悄悄轉(zhuǎn)了一個圈，把外圍騰出的路堵住。

夏侯惇的“刃”終于來。他在盾車縫里把刀橫了半寸，再橫半寸，像在風(fēng)里架了一道看不見的門。那門一合，正合在第一個想仗著膽氣沖出去的人脖頸上。

短促的金鐵聲之后，有人第一次喊“退！”這聲“退”不高，卻被泥灣堤上的風(fēng)一送，越送越遠，越送越亂。

有人摔在鹽上，有人踩在人的腿上，有人想拉別人一把，卻被墻里的短槊敲了一下手背，疼得把手縮了回去。屋背上的人不喊，只看鈴聲，一個個按著節(jié)拍把盾抬起又落下，像一排簡易的風(fēng)箱。

“鈴所不至，刀不落?！避鲝谛睦镉职堰@句話重說了一遍，然后冷不防一擺手：“把那個越線的拽回來！”

一個新兵殺得眼紅，箭步越過了白灰畫出的線，剛舉刀，腰眼一緊，旁邊的軍法吏已經(jīng)拽住他，按倒，在地上割斷他刀上的系繩：“回?！?/p>

那新兵眼里全是血光，嘴里想罵，嘴唇一翻，看見白灰線，就把話咽回去，狠狠在地上擦了一把臉，把刀撿起來，退回線內(nèi)。

“記名?！避鲝鲁鰞蓚€字，“戰(zhàn)后按軍法輕責(zé)。”軍法吏筆一落，“越線”旁添了一個名，筆鋒飛起時又收住，像收回一柄曾想刺出去的刺。

——

城外，陳宮站在一處黑影更深的地面。他眼睛未曾離開過那道短短的巷子。

他看見了“勇”進，“勇”退；看見了門合、盾落；看見了鹽礫的光，像細雪上一寸濕痕。他的舌尖抵著上顎，笑了一聲，笑意不至眼底。

“果然。”他低聲，“果然虛?！?/p>

副手湊過來：“公臺，呂將軍還在城西北，他問——”

“無須問?！标悓m揮揮手，“告訴將軍：泥灣堤側(cè)有缺。此刻入，不成，明日必成。讓他按兵不動，等我的‘看破’更透一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