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轉(zhuǎn)身欲出,步至門檻,忽又立住,回頭對郭嘉道:“‘子明’是你的燈?!阋?。”他頓一頓,“你也要慢?!?/p>
郭嘉眼里一線亮,旋即淡下,“諾?!?/p>
曹操去后,墻上的鼓聲被重新調(diào)了一拍。慢了一線,穩(wěn)了一寸。
……
傍晚,云來對面的茶鋪里,涼茶價突然翻了三倍。
茶還那樣涼,價不再涼。說暗話的人臉色難看,捏著茶盞的指腹無鹽,卻有汗。
他正要起身,照影柜的吏端著一盞姜湯過來,笑著請他:“天涼,喝熱的?!?/p>
他說不喝;吏不請第二次,只把價簽朝他這邊斜了半寸。
封簽底下壓著一枚“王師封簽”,短收筆在燈下沉沉一閃。他把茶盞放回原處,站起,轉(zhuǎn)身走。第二日,他在問名亭報了一個名,不知真不真;陸?zhàn)⒂浵?,旁注一小字:“搖”。
“搖,便是可回。”陸?zhàn)鲝f。
“搖,亦可散。”荀彧回。他把“搖”字寫得極薄,像一根輕飄的草絲。他不輕信人,也不愿輕判。賬要三日看一次,七日看一次,“搖”字必須看長一點。
衛(wèi)崢自橋下回,衣上帶著河風。他把一卷拓紙攤在案上,是“鶴頸紋”的再現(xiàn)。紋線更清,收尾更長?!鞍撞洝钡氖稚斓酶h,已經(jīng)接上了鄴中的某一脈。
“快的人,又快了一線?!毙l(wèi)崢道。
“讓他去快?!惫伟醋〖埥牵副车那嘟詈艿?,“我們要的是‘久’,是‘名’?!饕蛊?,‘盞票’外加一線‘金絲微紋’,紋里藏‘鹽星微記’,只在水面顯。誰敢夜里走水,白日走坊,鹽會記住他的手?!?/p>
“記了如何?”程昱問。
“不如何?!惫蔚罢埶健髑啊??!?/p>
荀彧笑了一下,笑意緩,“‘廟’不拒客。”
(暗影視覺·鴆)
入夜三更,我去橋下聽水。水聲與鼓聲合。鼓在墻內(nèi),水在橋下。它們各自有各自的路,卻在某一處相遇。
我把笛含在唇間,笛不響,我在數(shù)第五拍。第五拍落下的時候,有一尾“影”從水面掠過,掠得很輕,像一條細線在夜里拉直又縮回。
我不追。我知道“子明”在另一頭立了一面字拙卻穩(wěn)的小旗,寫著“緩”。他在逼“快”的人再快一點,再快一點,再快到氣短、腳亂、自撞“明前”。
“廟,不是坊?!蔽以谛睦镉终f了一遍。說完,我忽然有一點想笑。笑意不熱,像鹽接了風,澀而清。我轉(zhuǎn)身,往閣里去。第一日的“活”在溫石上收住了氣。第二日、第三日還要穩(wěn)。穩(wěn),才是“道”落在“術”里時最安靜的聲。
夜四更,暗影之閣的最后一盞鏡燈熄。墻上的“子明守則”被衛(wèi)崢又添了兩條:
第五條:粉先于言。入閣者不言粉,粉先言人。
第六條:鹽后于燈。燈照出鹽,鹽方入水。
他把筆懸在第七條上,未落。郭嘉立在他背后,輕輕咳了一聲。衛(wèi)崢回身,見那雙眼里有倦,也有亮。他知道,郭嘉是把燈交在他手里了。燈不重,重的是“慢”。慢下來,才能久;久了,才有名;名一立,錢才敢走回來的路。
“子明,”郭嘉低聲,“明日,你領‘天蠶’,入印?!?/p>
“入印?”衛(wèi)崢一怔。
“金線微紋入安印?!惫吸c著桌上一角,“‘術’與‘道’,在這步會合?!谝幻丁病?,要在廟前印,在橋邊曬,在照影柜旁問,在問名亭下寫。”
衛(wèi)崢抱拳,唇角的笑忍了又忍,終究沒忍住。不是輕狂的笑,是定下來的笑。他忽道:“奉孝,‘子明’……只是代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