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嗯”了一聲,把刀入鞘。他想起白日廊下的那句“王與賊”,難得地在心底笑了一下:**賊得像王,王也像賊。**世道這副棋,就該這么下。
【時序角標(biāo):亥末|軍師府】
燈火一跳一跳。案上竹紙?zhí)淼降谌?。郭嘉把“醒軍十二條”的標(biāo)題寫好,又列出各條的骨架:
一、軍心之靜;二、糧道之清;三、命令之明;四、鼓角之齊;五、旗面之整;六、賓客之限;七、夜禁之嚴(yán);八、盜訟之速;九、獎罰之直;十、文字之公;十一、禍福之先;十二、軍與民之隔而不離。
每一條后,都留了很大一塊空白。他不急著填。他知道,條文不是“想出來”的,是“逼出來”的。風(fēng)愈大,空白會自己召來字。
他放下筆,按住心口。黑影立刻應(yīng)手伏下。它并不滾燙,也不冰冷,像一個識趣的客,知道主人累了,便少吐一口氣。他在心里以極微弱的聲音說:借你一宿。
窗外有細(xì)碎的響。不是風(fēng),是沙粒被人踩過。一截影停在窗下,又走了。軍師府的夜靜回去。
郭嘉靠在椅背上,閉了一瞬的眼。識海里,星海再度開闊。他看見那口壺在慢慢“注滿”,看見紙燈在風(fēng)里搖,看見炊煙遠(yuǎn)遠(yuǎn)收攏,看見巨鐘下的火憋著一口氣。
更深時,他忽然看見一條細(xì)白的光,自北方極遠(yuǎn)處抽出,穿過一片冷寂,順著關(guān)道往東南來。光不強(qiáng),但直,像一枚從天外擲入棋盤的小石。
小石落處,波紋一圈圈外翻,恰好與“毒龍”的圈邊相觸。那一剎,黑影輕輕抬頭,吐出一縷極細(xì)的寒。
他睜開眼,眼底的亮極快收住。沒有對誰說。他把那道細(xì)白刻在心里,像在地圖上悄悄劃下一寸——那是將來的對手,不是今日之患。今日之患,在眼前,在火里,在人心里。
他拿起筆,又寫下四個字:**“線、針、壺、人?!?*寫完把筆一放,手指輕叩案面,叩出三聲極輕的響。
他笑了一下,笑意里有一點(diǎn)疲憊,也有一點(diǎn)興奮:棋盤大到看不見邊,他偏要在最小的地方落子。
【時序角標(biāo):子初|營門角樓】
角樓上風(fēng)大。夜與風(fēng)在這里交界,聲音變得很薄。
許邶趕來稟報,臉上的疲憊與興奮同行:“軍師,糧道邊的小旗,我照你說的,換成了你要的‘長須旗’。今天看毛刺,明天看翻邊。校尉那邊罰已領(lǐng),李老四回去睡了個囫圇覺。”
“做得好?!惫吸c(diǎn)點(diǎn)頭,“從今兒起,我們這叫聽風(fēng)司。你是司首,記在紙上,別聲張?!?/p>
“諾?!痹S邶微微發(fā)怔,隨即咧了一下嘴。他不懂“司”的大名有什么厲害,但他知道自己有了用處。有用,就不怕死。怕死的人最容易亂,有用的人最能穩(wěn)。
他躬身退下,腳步踏在梯木上,咚咚作響。
郭嘉目送他背影消失,重新把目光拋回夜里。星海在他識海里輕輕轉(zhuǎn)動,毒龍圈著牙,紙燈搖著光,炊煙繞著坡,巨鐘壓著火。
他側(cè)耳,聽見一個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有風(fēng)掠過水面,起了極輕的一道皺——風(fēng)起于青萍,棋也從青萍的邊開始下。
他握拳,收在袖里。那是他向自己立下的誓:從虎牢開始,把天下下成一口壺。
——章末鉤子:北風(fēng)忽緊,角樓上旗尾陡然一挑,一道極細(xì)的白影自遠(yuǎn)空掠過,像一縷被月光牽出的霜。
哨更鼓點(diǎn)錯了半拍,又迅速合上。郭嘉睜開眼,看向北方。
識海里,那道“細(xì)白”沉了一寸,仿佛某人跨過了他方才在心里所劃的那寸線。
下一刻,夜里傳來急促的馬蹄,帶著寒:“報——西北道,有陌生精騎,夜至虎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