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67章 洪水退去，神鬼之名（第5頁）

暮色合時，鴆從驛道歸來，步聲無聲。

她在堂門口立了一瞬，掌心的銅牌貼著皮膚，已被體溫熨得極暖。她眼里的刺不再外突，藏在瞳底，像一根針埋在肉里。

郭嘉抬眼：“如何？”

“賬本入兩，里正識三?！?/p>

“酒呢？”

“苦，夠?！?/p>

“人呢？”

“怕，恰好。”

郭嘉笑：“莫加鹽。”

她垂首：“喏。”

他轉(zhuǎn)身入內(nèi)，袖口里那一陣黑一指寬又來又去，耳畔有一聲極細的“嗡”，像鈴在耳中敲了一記。

他以指節(jié)輕輕叩案，叩碎那一線黑，呼吸復平。世味更淡，人情更冷——這是龍氣的“賬”。他把這筆賬記在心里，標注：“以名償?！?/p>

——

月上柳梢。三處暗燈再亮。

城門上烏鴉不叫，灰狗蜷臥。

一老一小在井邊說書，說的不是溫侯三姓家奴，也不是陳公囚車赴義，而是昨夜城中水里的一支“箭”與今日巷口榜上的一個“字”。

說書的老者嗓子淡，聽的人卻不散。最后一句，他把手指點在案面：“記住三個字——‘直、慢、回’?！毙『W著，食指在桌上戳一戳，笑：“還有一個‘神’、一個‘鬼’?！崩险邤[手：“‘神’與‘鬼’，都要讓位給‘人’。”

他剛說完，遠處就有人緩緩敲起木梆，不急不緩，像在提醒：夜里要對齊腳步。敲到第三下時，鼓臺下那道瘦影抬頭，看了看天，像對著一張看不見的弓輕輕點了點頭。

——

尾聲的小鉤子，從城外起。

北地某驛，夜涼如水。

一個披著短氅的信使在驛火旁烤手，聽見兩名商旅低聲議：“下邳有神，叫水出井；下邳有鬼，叫人不敢越線?！?/p>

另一個卻道：“不，這座城的神，叫‘粥’；這座城的鬼，叫‘賬’。”

信使笑，笑意未到眼底。他把這段話寫進才換下的竹簡，不署名，只在尾巴上畫了一條直線，從根到尖。他吹滅火，揣好簡，起身。

風把他的斗篷吹開一線，露出里面的燧石與小刀。有人在暗里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收回到自己的碗里。碗里是清粥，清得只剩下規(guī)矩的味兒。

洪水退去，名流四散。有人稱“神”，有人稱“鬼”，而城里的人把“神鬼”都拆開，裝進“路、榜、粥、賬”的四個匣子里，日日取用，日日添舊。

名聲，終究落在做事的人手里。

弓背托穩(wěn)，弦仍在。下一支箭，會射向更遠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