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91章 反間之計，惡犬互噬（第4頁）

他起身，推開石階前的簾影。夜氣壓在臉上。他把手探出簾外，指尖沾了一點冰涼的霧。他把那點霧在指腹抹開，像抹開一滴墨：“明日，”他說，“我們從霧里穿過去?！?/p>

——（鴆·視覺）

我回到井下的時候，燈還亮著。燈火在青銅里搖，像一朵正要合攏的花。

我把沾著鹽的袖口放在桌沿，鹽已潮。潮告訴我天亮前風(fēng)會南下。南風(fēng)會把霧推開一指寬。那一指，夠軍隊通過。

我站著，等他說話。他沒有看我，先把帛巾折成一條又一條，疊得很齊。疊好之后，他才抬眼：“咬上了？”

“咬上了。”我答。

“咬透了沒有？”

“還差一口?！蔽彝Ａ送＃耙灰賮G一小段骨縫？”

他搖頭：“不用了。狗在血里打滾，骨縫也會自己掉出來?！?/p>

我看著他。他的眼里沒有喜悅，只有一種靜得可怕的明亮。我忽然想起在關(guān)中那兩條狗的眼。它們也亮，只是亮得更淺，更臟，亮得能照見地上的骨頭，卻照不見天上的星。

“去睡吧?！彼f。

我轉(zhuǎn)身走，又回頭：“明日霧開一指。宣平門外，有三處車轍可以踩?！?/p>

他點頭：“我知道?！?/p>

我知道他的“知道”從不是出自我的話。他早已看見那三處車轍。我的作用，是把他已經(jīng)知道的東西，變成別人剛剛知道的東西。然后，他便能用“剛剛”與“早已”的差距，殺死很多人。

我沒有害怕。我只是把鹽包扎緊，把針收好。這一夜，我睡得很沉。夢里有狗。狗的嘴里叼著骨頭，骨頭往外滴著鹽水。

——

天還未亮，渭水上的霧薄了一層。

長安外，李傕與郭汜的陣勢已亂成麻。軍號吹不齊，旗語不通，軍士的喊殺混成一個巨大的沙啞的喉音。兩邊各自以為對方有外援，越打越急。

有人跌進水溝里，濺起的泥水落回甲面，蒙住視線；有人掄刀砍上去，砍斷的是自己人的槊桿。

就在這時，曹軍的前鋒從北面、一指寬的霧縫里，魚貫壓來。

第一列在小哨外換旗，第二列在矮林后接手渡口，第三列沿舊堤抄向西。沿線小堡，皆在兩群惡犬的吠叫聲中，悄悄地換了主人。

營門的關(guān)樞被木楔頂住，城邊的渡舟被新繩系緊，堤上的火把在新手里亮得更穩(wěn)。無人注意，也無人在意。因為所有人的眼睛都被霧里的那兩團火吞了。

“主公，”前鋒長的探馬報至許下營帳，“關(guān)中外圍三處小渡、兩處堡哨皆已易手。兩賊自相攻伐，我軍兵不血刃，已入其側(cè)背之地?！?/p>

帳中靜了片刻，隨后傳出輕笑：“那就好?！?/p>

那笑聲像一陣上行的風(fēng)，托著軍旗向前。風(fēng)過之處，舊日的灰土被掃開一線，露出下面新鮮的泥。新泥會很快變硬，硬到能踩出清晰的腳印。那些腳印，朝向長安。

井下的燈，終于在這時滅了。屋上天光微白，像有人在遠處提起了一個更大的燈。

明日，再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