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風看到人?!惫蔚?,“燈看到手。手穩(wěn)了,嘴就不亂?!?/p>
子烈應諾退下。
——
夜里,太學南墻風小,燈影平。
焦尾覆絹。鴆站在燈后暗角,看燈不看人。她近來手更穩(wěn),影更薄,連風也難以托起她的衣角。她忽聽見極微的一聲“叮”。不是鈴,是金屬碰木的輕聲。
她側耳,聲從“風梁”而來,是扣環(huán)滑過刻度的輕摩。她順聲望去,一個身影站在燈外,不向前,不遠避。那人背很直,著淡青衣,袖口簡凈。
她沒有遮面,卻像把自己藏在了燈影之外,不為燈照,只讓燈悄悄落在她的指背。
“可愿寫字?”禮官上前遞了筆。
她搖頭,輕聲:“我寫過?!甭曇粝耧L里的一點溫,既不熱,也不冷。禮官怔了怔,退開一步。她折身,只在燈下停了一息,便轉身入人群。
鴆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倒也不追。她知道,城里今日多了一個會用“空”的人。她悄悄把袖中的一張小紙塞到“風梁”的刻度旁。紙上寫一個字:安。她把字按得很輕,像給梁上蓋了一層看不見的軟。
——
子夜前后,丞相府里只留半盞燈。
郭嘉把緗書壓在“閱風圖”的角上,側身靠椅。
胸中的“龍煞”像久不咳的風,藏在肺葉邊緣,時不時伸出一指,又縮回去。他不去追,只在那根看不見的弦抖的時候,讓自己數(shù)三息,息短,息長,息平。
“子奉?!辈懿俚哪_步來了又輕,像怕把燈吹滅。他在案前停住,指背輕敲桌沿,看了一眼那只木雀,“這雀,是她送的?”
“應是?!惫涡?,“風袋做得好。她懂‘風’,也懂人?!彼D了頓,“丞相,此女不納。納之,荊州必警;不納,荊州不疑。她在荊州,我們在許都,各在各的‘空’里??绽_,線才好走?!?/p>
“我不納人,只納術?!辈懿僖残Γ懊魅召~出,‘八風問燈’立,便再加一條木牌:‘愿在何處?——在手上。’手不穩(wěn),字寫不好,秤挑不齊,燈也會抖。”
“再加一條。”郭嘉道,“‘祖在何處?——在門外。’在門外,便不進燈里擾?!?/p>
“好?!辈懿冱c頭,忽然指著圖上一個小小的圓問,“這處為何空著?”
“給她?!惫未?,“她若有意,便在荊州立一處‘女工之臺’,臺不寫名,臺不問禮,只問風。風南來北往,帶著‘愿’之影過江,過道,過驛站。我們不用收,只要聽。聽到某一日,風自己會回來?!?/p>
曹操長長地“嗯”了一聲:“好個‘風’。”
他抬手把郭嘉肩頭按了按,像按在一只將要橫沖直撞的獸背上,卻不壓,只讓它知道自己被看見。
“去睡。”他說。
“稍。”郭嘉笑,仍用天子那一字。他合上眼之前,手在案上一摸,把那只木雀挪近了“閱風圖”的“空”。木雀不動,卻像靠在了一陣軟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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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卯時,太學南墻前立了小小的臺——“八風問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