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10章 神工就位，天翻地覆（第4頁）

夜里，許都像一口剛剛翻滾過又被撫平的湯。太學(xué)南墻的燈影穩(wěn)。

焦尾覆絹，缺弦不接；“風(fēng)琴”在墻后悄悄鳴，補那一點“角”的空。鴆守在“風(fēng)梁”，聽人群散去的腳步如何漸漸變得均勻。

子烈在北門“倒鎖”邊打了個極小的盹，被鎖心一聲輕到幾乎不可聞的“嗒”喚醒；他睜眼，看見紙簽上的“安”又深了一度，便不再倚門，只站直了。

許褚換下甲，仍背著那把不出鞘的刀，在燈下坐了一刻，摸了一下刀柄，笑了一笑，把笑留在燈影里。

東廊內(nèi)，郭嘉把“閱風(fēng)圖”與“九府工圖”疊了一下，角對角，空對空。

他把新來的一幅小圖壓在“空”旁——那是沿風(fēng)郵回來的“風(fēng)琴”補制法，竹管比例注得極細(xì)，旁注六字：借風(fēng)補弦，勿用火。注后用極細(xì)的一筆寫了八字：“弦在心上，不在琴上。”落款無名，紙角壓著一粒極小的“月”。

“天翻地覆，未動一兵。”荀彧立在廊下，聲音極輕，“這是‘神工’?！?/p>

“是人。”郭嘉糾正，笑意淺，“工不過器，人先為人?！?/p>

說完，他的胸腔像被什么暗鉤輕輕挑了一下。鐵意自舌根爬上，他沒躲，低低咳了一聲，把那一點紅壓回袖口。他不掩飾，只朝窗外“愿燈”點頭：“稍?！?/p>

曹操從外頭進來，帶了夜露的涼。他在墻上那口刀前站了一息，才坐下：“今日‘翻’，你贏的是‘慢’?！?/p>

“丞相掛刀，我敢慢。”郭嘉偏頭，掌心按在“心”的位置，“最好的‘甲方’，給空，給印，給燈，給墻。墻在，刀不必輕出。今日若有人問‘天翻地覆’何解，我答：翻舊心，覆舊法，不覆人?！?/p>

曹操大笑，笑聲里沒有酒氣，只有把人托起來的力：“明日起，四輔的‘神工’亦按你圖就位。九府工圖入陳留、潁川、譙、濮陽，先設(shè)燈，后立秤，再聽井，最后換鎖。你不必親往——”

郭嘉搖頭：“我去一處就夠。去潁川。那里人多禮，禮多則易‘硬’，要多一盞‘安’。”

“身子？”曹操一挑眉。

“稍。”郭嘉笑，低聲重復(fù)那一個字。他把半印推回寸許，又再推回掌下，“有錯的余地，城才學(xué)得快?！?/p>

曹操點頭，伸指把半印還按回他掌邊：“錯在我?！?/p>

燈焰跳了一下，仿佛也笑了一下。

——

三更將至，太學(xué)南墻影微。

鴆忽然側(cè)耳，“風(fēng)梁”末端一枚極小的扣環(huán)輕輕滑過刻度，發(fā)出一點細(xì)不可聞的輕響。

像遠處，有誰的手，隔著江風(fēng)按了按這城的“空”。她不看人，彎腰把先前壓在梁側(cè)的一張小紙重新按緊——上頭只寫一個字：安。紙按穩(wěn)了，風(fēng)也穩(wěn)。

丞相府內(nèi)，郭嘉合上圖，起身去看焦尾。他沒有揭開薄絹，只把手掌放在琴尾的焦痕上。焦痕冷，他的手暖。

窗外的風(fēng)穿過竹簧，輕輕提了一下他胸口那根看不見的弦，弦沒有斷。弦不在琴上，在心上。

他把將要寫的那張紙壓在案角，紙還空著。

空，不是缺，是等。等明日四輔“神工就位”的第一聲“叮”，等人心在燈下再慢半寸，等一座城學(xué)會在風(fēng)里自己站穩(wěn)。

“天翻地覆，”他對著半盞燈低聲，“要翻的，是我們自己?！?/p>

燈應(yīng)了一下，沒飛，也沒跳，只在風(fēng)里更穩(wěn)。

城在呼吸，夜在呼吸，人也在呼吸——這便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