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明,”郭嘉推門而入,目光越過紙案,看向他沾墨的手,“記住,三版各走一處:甲本南門驛枕,乙本白帛記茶案,丙本云來后柜。三處若有一處動,便知‘線’在誰的手里?!?/p>
“若三處皆動?”衛(wèi)崢問。
“那就好?!惫涡Γ罢f明我們的燈,照到了想照的人?!?/p>
“若三處皆不動?”
“那就更好。”郭嘉收了笑意,“說明我們的‘穩(wěn)’,已經(jīng)把‘快’的心氣壓了一線,我們再換一盞燈再照。”
衛(wèi)崢沉聲:“照誰?”
“陳二?!惫晤D了頓,“但不是直接照他,是照他的人。讓他們來偷‘殘卷’,讓‘殘卷’自己走到他手里。我們不寄‘請?zhí)?。?/p>
——
夜更深,南門驛背后的枯井路上起了薄霧。
馬蹄印在濕地上留下清晰的“品”字,三孔對稱。守驛的老兵沿著驛道把鹽燈掛高半寸,一來照腳,二來照心。兩名驛卒抬出剛換過芯的枕,套不換,芯里“沙沙”作響,像小蟲在繭里翻身。繭厚,蟲不急。
云來樓后柜前,掌柜的人用鑰匙開了第二格。他不抬頭,只看票,票一張一張從白日走到夜里,又從夜里走回白日。
第三更時,他關(guān)了柜——不是怕,是穩(wěn)。照影柜這邊,銅衡淡懸,夜兌不許,姜湯在粥棚里續(xù)了兩鍋。圍觀的人越來越靜,靜到能聽見紙里金線的摩擦聲。
“影照法”的牌子在廟前立起來,文案下壓著赭印。
荀彧把“鹽一斤當米五升,浮動不過一分”的“鹽米比”寫得清楚,把“夜封倉,不許夜兌”寫得更清楚。有人來問“百倍”,他不辯;有人來喊“票息”,他遞粥。他讓人先坐,坐著,才不亂。
——
拂曉前,第一條“消息”入了徐州的暗巷。帶“消息”的,是一名從許南驛“路過”的腳夫。他走得很快,又像是不敢快。
他在茶肆里坐下,拿起一壺涼茶,抿了一口,露出牙齒打了個寒戰(zhàn)——涼茶是“白帛記”的,味道總是先甜后苦。店里坐著兩個人,背影像是沒睡足。腳夫把腰間的“碎紙”拿出來,放在桌下。碎紙拼起來,是“路線圖”的半角,角上有一處橋名,寫作“樁梁渡”。
第二條“消息”,經(jīng)由云來樓賬房的舊柜,過了兩位“帳童”的手,落在城西的一間棋社里。那里每日清晨有人泡白茶,有人擺黑白棋,有人聽消息。
棋社里的人不愛動怒,愛動棋子。今晨,他把棋子輕輕挪了一格,像是替某人在沙盤上挪了一條路。
第三條“消息”,由南門驛的枕芯里溢出,溢到驛店后院的火塘邊。
有個男人烤著手,手背黑而瘦,他把枕芯拆開,取出紙條,吹掉紙筋上的鹽星。鹽星有點澀,他不喜歡這種澀。他喜歡“快”。所以他把紙交給了一個更快的人。
三條路,三份“殘卷”,最終匯入一個名字:陳二。
——
(暗影視覺·鴆)
我在墻角看見那個人的背影。他不高,肩很穩(wěn),像一塊放在案上的硯。
他摸過紙的手不會抖。他把殘卷鋪開,沒有全信,也沒有全疑。他先看錯。他會先找“錯”。這就是“學(xué)”。我捏著鏡燈的柄,讓燈光不過他的肩。
他的眼里有光,但光不進他的心。他的心有一道門,門后藏著一把很久沒擦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