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33章 無意義的“勝利”，被牽引的“猛獸”（第1頁）

枯河灘的風(fēng)在清晨最硬。

砂礫被風(fēng)一層層推開，像露出骨頭的地皮。昨夜刻得很深的車轍還在，邊緣被寒氣凍出鈍亮的棱。遠(yuǎn)處塵頭起落，像一群被拖著走的影。

夏侯淵勒馬停步，抬手。隊列立刻沉下去，旗卷、鼓縛，盔面用泥抹暗。偌大一支軍，外殼看上去依舊狼狽，步履卻齊，像把刀收在布套里。昨夜的“神諭”仍在執(zhí)行——不筑、不守、不言戰(zhàn)；背風(fēng)而坐；輜車刻痕“好看”。他把心里那股子往前撲的勁壓住，盯著風(fēng)把砂粒推成的細(xì)浪。他知道，真正的鼓點不在自己手里。

三騎飛來，帶著晨霜。親兵獻(xiàn)上竹簡，黑漆封蠟，簡面兩字——神諭。夏侯淵拆開。

——“賜勝”。

兩字，像把刀背輕敲他的指骨。他看完下面短短幾句，嘴角抽了一下，還是點頭。副將湊近：“將軍？”

“賜勝?！彼貜?fù)一遍，“把后隊的兩排舊甲卸下三成，霜白處涂泥。再抽二十車?yán)霞Z，撒三車，棄兩車，余者破袋。前斥候撤出可見處，換老弱裝扮，不許逞能。不許殺?！?/p>

副將一怔，旋即應(yīng)下。命令沿隊列悄無聲息地散開，像風(fēng)把一張網(wǎng)推向更遠(yuǎn)。很快，枯河灘上出現(xiàn)了“敗兵”該有的痕跡：碎甲、斷槍、溢出的陳糧。它們排列得不整齊，卻處處“順眼”。

——

追風(fēng)而來的張遼，又一次勒住馬。

前方的曹軍仍舊狼狽，背風(fēng)而坐，像被風(fēng)推扁的一線人影。腳邊“新鮮”的敗跡斑駁，陳糧的腥甜味順著風(fēng)鉆進(jìn)鼻腔。他翻身下馬，拈起一把糧粒搓開，指腹留下一層淡粉。副將道：“看著像是今晨撒的?！?/p>

張遼沒答，抬眼望向更遠(yuǎn)?？莺訛挼阶屓诵睦锇l(fā)空。敗跡一路延伸，像有人用拙劣的筆在地上畫了一條“勝利”的路，專為追兵準(zhǔn)備。

他把糧末在舌尖一點，泛苦，且冷。他忽然想到并州雪崩的早晨：雪面光潔，陽光很好，看上去像勝利。只要走快半步，整座山便塌在腳下。

“報！”前斥候飛馳而來，“前五百步有破車兩輛，隨行護(hù)兵七。看樣子護(hù)不住，棄了?！?/p>

副將一喜：“天賜！”

張遼搖頭：“慢?！彼涯抗馔Ｔ谲囖H的邊緣，那些轍紋深淺不一，可重疊得過分順眼。真正的潰逃，轍線會亂。這里只有“好看”。他抬手，“步騎拉開五十步距，分隊而進(jìn)。弓弩在外，槍在內(nèi)，不許并騎。先看兩側(cè)?！?/p>

風(fēng)從側(cè)面掠過，帶起草根里一點金屬的亮。親兵俯身探去，旋即回來：“草根有細(xì)釘?！?/p>

張遼眼底的陰影更深。他知道這不是殺人的釘，只用來“記路”。記他們什么時候到，走了哪條線。

“傳。”他低聲道，“凡見棄物，不撿。凡見潰兵，不追。先活著，看完這條‘好看’的路?！?/p>

——

濮陽大營，陳宮第二次攔在轅門。

他一夜未眠，眼窩發(fā)青，手里捏著三張匆忙摹來的碑文拓片：一張寫“河不食人，人自食河”，一張寫枯水年的糧價，最后一張幾乎看不清，是村人記了某年“河下有火”的傳聞。親信們一路抄到手指都被石棱劃破。

呂布披甲上馬，戟在側(cè)，笑意鋒利。陳宮攔在馬上，沉聲：“明公，曹軍敗狀太整齊。棄甲處血跡直，轍紋‘好看’，枯河灘一線多古碑，碑上多談‘河下之火’。此皆不祥?！?/p>

呂布一笑：“公臺又怕了？你看他們那副樣，孤今朝不提頭來見你，便是懦夫?！?/p>

陳宮按住心頭的無力，仍拱手到底：“愿留半日，以探確證。”

呂布輕輕一夾馬腹：“半日？孤半日之內(nèi)，提他們的旗來給你看?！辫F蹄一落，笑聲隨風(fēng)遠(yuǎ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