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宮看見土阜背后旗連折三面,腦海里“看破”的快感猛烈地抬頭又狠命撞上了墻。
他不肯承認這叫“敗”,他咬緊“拙”的邏輯不放:越拙,越真;越真,越會露破綻;越有破綻,越能一推就開。他猛地抬手:“再進半里!抓住那條‘直角’!”
副手道:“呂將軍已經(jīng)壓到堤外了——”
“請他再近兩桿旗?!标悓m道。
“將軍要名?!备笔肿飞弦痪洌耙獢仄?,要取門?!?/p>
“給他。”陳宮瞇起眼,“給他‘名’。名,是最好的誘。讓他覺得他要的就在前面。再甜一口——第三口?!?/p>
——
“第三口——城隍廟側(cè)門。”程昱低聲,“空車再壓一遍,形成‘熟路’。門內(nèi)兩個‘瞌睡’的,把帽子再歪一指。門外糧袋口,再露一點米。最拙?!?/p>
郭嘉點頭:“最拙,便是‘完美’?!?/p>
“鈴——”荀彧提鈴,輕輕晃過掌心,像驗證自己的手穩(wěn)不穩(wěn)。他看向白碑,碑上的字黑得發(fā)亮。他忽然有一種古怪的感覺:像是在用刀刻字,又在用字收刀。他把這感覺壓回去,抬手:“記時?!?/p>
巷里的人都知道,接下來要發(fā)生什么:勇還會再進一寸,門還會再合一次,水會再沖一次,火會再舔一次,聲還會再敲一次,界還會再畫一遍。所有人都在等,一種可以被預料、可以被安排的“亂”。亂若可預料,便不叫亂。
“主公?!惫屋p聲,像在自語,“拙劣的戲,演到第三幕,第三幕之后,就不是戲?!?/p>
曹操側(cè)頭看他。
“之后,”郭嘉道,“就是把他從戲臺上請到我們設(shè)好的水里?!彼蜻h處那面大紅“呂”字旗,“請那位將軍——親自來?!?/p>
他話未盡,城外遠處猝然傳來一聲清亮的號角,穿過煙、過水、過鹽面,像一根火燙的針直直扎進人的耳膜里。那號角之后,戟聲輕“鏘”。呂布的旗,近了。
夏侯惇咧了咧嘴:“來得好?!?/p>
許褚把盾邊往前推了一寸:“好。”
曹仁把外環(huán)的扣再緊半指:“好?!?/p>
荀彧手心的鈴舌輕輕一顫,發(fā)出第一記——那聲音不高,卻像給這座城的每一條街都按下了節(jié)拍。
郭嘉把袖口按在唇邊,輕咳了一聲,眼睛更亮了一線。
他的心海里那張“勢圖”輕輕一顫,西北那塊壓著的石像被什么敲了一下一樣,短促地震動。他知道,完美的“誘餌”,已經(jīng)把魚引到鉤前;拙劣的“表演”,已經(jīng)把人心扶到“相信”的位置。
“現(xiàn)在,便看——”他在心里說,“他愛‘名’,還是愛‘命’?!?/p>
風從他耳邊掠過去,帶出一縷鈴聲,帶出城里人圍著白榜的低聲議論,帶出廟前白碑的沉默。
所有聲音合在一起,像一張看不見的網(wǎng),正往一處收。
“來吧?!惫螌χ敲娲蠹t旗極輕地說,“請你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