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93章 廢墟相逢，天子之顏（第3頁）

他沒有問法。他問的是人：“你背后之人，可擔(dān)此‘導(dǎo)’？”

我答：“可擔(dān)?！?/p>

“何名？”

“郭嘉。”

他輕輕念了一遍：“郭嘉。”這個(gè)名字像從灰里出的一線風(fēng)。他沒有笑，沒有夸。他只是點(diǎn)了一下頭，好像在一張他早已畫好的圖上，把一處虛位填了一個(gè)點(diǎn)。

院外忽有衣角掠墻的輕響。我指尖一緊，扇骨在袖中彈開。

那聲音停在角門外，極輕的一聲，有人吹了一下銅片。銅片的音偏了半分，這是反鈴的信號(hào)，我在城東巷里聽過一次，知它的“偏”。

我把扇骨抵在門樞下，門樞有舊鐵，鐵上起了銹。我輕駁了一下，那銅片的余音便被門樞吃住。角門外的人略一遲疑，緊接著，墻頭上探下一支短弩。

我不躲，我把手伸過去，扇面一合，正好夾住弩弦。弩矢出了半寸，被扇骨“叼”住，蛇信一樣抖。那人腕力不小，弩弦拉得很滿。

我踮腳，扇骨向下一壓，弦“喀”的一聲裂開。他手上一空，身形一晃。就是這一下，我的袖口里滑出一根細(xì)針，針不射他喉，不射他眼，只刺他虎口的肉。我刺得極淺，淺到拔出來不見血。但那一點(diǎn)痛把他的勁散了。他一仰，摔落墻后。

院外腳步散成三股。

我識(shí)得這步子，非同伙。是張遼的人。

方才那支弩是假的“黃門”，穿的是宮里舊樣的粗衣，卻在腰里系了北地偷來的青皮環(huán)。青皮環(huán)與這城不合味。合味的人，腰里系的是棕繩。棕繩吸了火煙，味道澀。青皮環(huán)不澀，是甜的。甜，是“鄴”的味。

那人被按住后，墻外傳來夏侯惇的低笑：“反鈴？老子最煩這玩意兒。”他把弩扔在地上，斧背輕點(diǎn)那人肩窩，“你這只手，抖得比我家門前那棵老柳還快。”

他話音落下，另一路腳步至，荀彧的聲音溫淡：“帶下去，別打臉。他們臉要用?！彪S即他壓低聲音：“人呢？”

我看向半壁。青年已站起，袖口掩著。他沒有走遠(yuǎn)。他只是把碗放在了畫下。

他的目光在我們?nèi)酥g掠過，停在我身上。我低頭行禮，不敢看太久。禮畢，我聽見他輕道：“勞?！?/p>

他要走。我知道他要走。他不能在一處停太久，停久了，風(fēng)就會(huì)聚，人就會(huì)看。他行至角門前，忽又回身，伸手握住那只空碗，像是握著什么。他看著碗沿上的光，像看著河上的一線。他輕聲道：“粥不可斷。”

我應(yīng)聲：“臣記。”

他走出角門。破墻外，大風(fēng)忽起，把殘旗吹得獵獵。兩條火蛇還在北邊互咬，城中百姓把門栓落得更低。院里復(fù)歸寂靜，只剩鍋里一點(diǎn)尚溫的粥。我把火挑了挑，又放了兩片姜。

——

郭嘉等在斷壁外，眼中靜。

他聽到角門里那一聲“勞”，神色不動(dòng)。

夏侯惇押著假黃門與兩名同黨出巷，荀彧隨后，袖口仍整。

張遼的人分列兩邊，像新砌的兩堵墻，把路圍得不擁不擠。典韋站在陰影里，像一根立在地里的錨。

“人呢？”夏侯惇壓低問。

郭嘉道：“走了。”

“往哪兒？”

“往風(fēng)里?！惫慰聪虮边?。他沒有去追。他知道追無益。他只要此刻的“見”。見過，即為證。證在手，比人重。他轉(zhuǎn)向荀彧：“文若，把堤下刻的新印送兩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