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去云來樓。陸?zhàn)⒁寻醇s輸給白帛記一局,他輸?shù)美洌堑脤γ嬲乒裉Я颂?。他知道自己被我們“借燈”,卻不惱,反而把骰盅推遠,把賬冊拉近。
我靠欄看了一會,把罩子挪高一寸。樓下酒聲漸起,紙牌聲交錯,快的人都被“快”照得更亮。我悄悄把“乙本”塞進白帛記的茶案夾層。紙角露了一線鹽星,像留給某人的眨眼。
回廟橋時,橋心風(fēng)過,正逆之界的墨收得干凈。我把燈提低,讓“安”的尾巴在石縫間擺一擺,像一條不動的魚。衛(wèi)崢從對面來,我跟他擦肩時輕聲道:“并州人的‘快’,已近。”
他點頭,眼里卻是穩(wěn)的。我明白他的穩(wěn)來自昨夜“子明入印”的那一下:術(shù)與道在印心會合,燈照鹽,鹽入水,水回柜,名入明??斓娜藭?,來就看,越看越慢。慢下來,他們才會露出真正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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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過半,樁梁渡。水不深,但滑。
斗栱上有兩根樁木昨夜被暗鋸淺淺一道,外人不知。渡口邊,一隊騎影忽現(xiàn)忽滅,馬鼻噴白。
張慶騎在最前,馬頭微俯,戟桿斜倚馬鞍。刀客兩側(cè)護住,手上油光未干。他一縱馬,馬蹄踏樁,樁木微顫,他卻笑了——“顫,是人心,不是橋。”
渡東岸,一條黑影自槐根后立起,手掌搭在戟背——典韋。誡文在心,夜不出兵;但晝可擋道。典韋不動,他的眼先走在戟前,盯住張慶護騎袖口的那一線脂光。那線油光映進瞳仁,如一滴不肯沉的浮油。他記住了。張慶亦看見他,唇角淡起,戟尖稍稍前探,像伸出舌的蛇。
兩軍之間,忽響一聲清鈴——張遼在斜處起身,把鈴收在袖里。這聲鈴是“度”,非戰(zhàn),“柜與柜之間的度”向前一掌,便該先挪人,再挪柜。
張慶的馬頓了一頓,前蹄收回半寸。典韋把戟橫起,戟刃不亮,刃鋒卻在風(fēng)里巡。兩人都懂:今日只看,不殺。誰先動,誰便落入對方“照”的光里。
張慶忽勒馬,戟梢一挑,輕輕割去渡口吊牌角上那一縷舊麻。麻絲飄起,落下,像把“快”的尾巴在空氣里畫了一筆。
他轉(zhuǎn)馬如風(fēng),斜斜躍回泥岸,只留一句笑:“橋,穩(wěn)?!彬T尾隨飛去,濺起的泥點像小小的黑星,撒在水面。
“此人,是刀?!背剃胚h望而評,刀不必落在肉上,也能割在氣上。荀彧卻只把鈴藏好,回身道:“不受挑,才是穩(wě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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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堤門外,三面小旗順序被改正,守門老兵笑道:“改得好?!彼镉幸?,人卻不動。他在心中默點“影樞”兩次——有人動了。夜不追,晝不緝;先照,后打,這是軍令。
薄暮,消息自三線同至:枯井路的“慈糧”車在“必救之倉”旁扎營,灶上有牛脂味;樁梁渡邊并州騎試樁而不渡;西堤門小旗三換三改,動手者不入城。
衛(wèi)崢把三條記入“回流賬”的“凈、返、亂”三欄:凈者入燈、返者復(fù)染、亂者戒。陸?zhàn)?zhí)筆,寫得決絕。他在廟里找到了新的算術(shù),不是“息”,而是“名”;不是“快”,而是“凈”。
郭嘉看完,只吐一字:“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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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影視覺·鴆)
夜色像被鹽水洗過,干凈又澀。我把鏡燈沉下,讓鹽燈抬高。鹽燈照“紋”,鏡燈照“面”,今晚先照紋。石牙從影里來,身上沒刀,只有一枚“安印”。
他把印塞我手里:“我在人群里坐了一會,坐著不亂??捎腥嗽凇燃Z’車邊纏打結(jié),我看見他的手在抹油?!?/p>
“并州人?!蔽艺f。石牙點頭。他問我:“要不要動?”
“還不到動的時候?!蔽野延∵€給他,“去樁梁渡的樹影下站一會,記住,燈不照臉,只照韁繩?!?/p>
他去了。樹影下,鹽燈照在韁繩上,油光像一條細(xì)蛇,游,終于露頭。
我往白帛記去。茶案上那張“乙本”已被動過,紙角上的鹽星少了一粒。我不揭,順手把案上的茶碗旋正,留下鏡燈下極短的一線光。
我知道,拿走這張“殘卷”的手,今日會把“快”遞給陳二,明夜會把“慢”遞回來。慢,才怕。
我記完這點,回廟橋。問名亭邊多了兩張椅,是給“搖”的人坐的。我想起那婦人抱著鹽車輪的哭,我把燈放低,讓光照在椅腳。木紋很直,像一條可以握住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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