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舉滿。”郭嘉道。他把帕角壓緊,露出淡紅又按下。每一次把“天”和“地”同時納入自己的沙盤,他就像被剝?nèi)ヒ粚颖”〉娜似ぁFは碌睦滟N在骨上,清醒得像刀尖。他知道,這是觀星策要他付的價。他不躲,也沒空去想。
“衛(wèi)崢。”他忽然開口。
衛(wèi)崢從一邊的影里走出,抱拳:“在。”
“把沿路驛馬的馬價再壓半成。錢帳上寫‘虧’。鹽袋再棄兩處,挑舊鹽潮鹽。讓‘笑’更真?!惫蔚?。
衛(wèi)崢笑意不至眼底:“虧,過后補給?還是記在我的‘賬’上?”
“記在‘天’上?!惫蔚溃敖袢铡臁纺愕?,改日我還?!?/p>
衛(wèi)崢抱拳:“喏?!?/p>
他退回影里,像把笑也帶走了。
黃月英側(cè)耳:“風(fēng)偏半格。”
“寫上?!惫蔚溃罢`差條再刻一行。把我們的不確定寫給后頭的人看。關(guān)鍵處要絕對,次要處給可承受?!?/p>
黃月英點頭,刀鋒在銅面劃過,金屑如細雨落。她知道,刻到這一行,已經(jīng)是最后的余地。再刻無可刻。
——
“到了。”夏侯淵忽然抬頭。他不是看見什么,是聽見。那道慢而鈍的節(jié)拍里忽然塞進一口短促的硬,像錘背第一次真正打?qū)嵲谏w板的“心”。他用腳掌壓住地面,脊背像一根弓。他低聲:“都別抬頭??茨_下。”
“喏?!?/p>
敗兵的殼沒有裂。整支隊列仍舊背風(fēng)而坐。只有一行人趁著換氣的時間,把腳跟一點一點往后蹭,像把兩條緊繃的繩,悄悄再拉緊半分。
碑林的影在風(fēng)里一縮一漲。那三塊古碑中間那一塊,碑面上的“河不食人,人自食河”,因為鹽粒撞擊,像在顫。離碑最近的斥候把頭稍稍側(cè)過去,眼角余光看了一眼。他覺得那行字像水面上的一道漣漪,被風(fēng)翻譯成了另外的意思:天不食人,人自食天。
——
呂布聽見了。他不是聽力差,他只是太快。那聲“硬”,像一枚小小的砂,卡在他的牙縫里。他本能地想要用更硬的牙把它咬碎。他掄戟,戟背壓在空里,空的回彈更明顯。他笑了一聲,比昨夜更冷:“再追!”他的馬耳抖了一抖,鼻端噴出一股白氣,帶著鹽和鐵的味。
高順在左,沉聲:“將軍,風(fēng)里有‘空’?!?/p>
呂布回頭看他一眼:“空,正好跑。”
張遼在后半位,把弓交給副將:“收?!备睂⒉唤猓骸安簧洌俊睆堖|道:“看風(fēng)。”他把目光貼在最空處,看到砂浪忽然往里“吸”了一口,像有一張看不見的肺正在吐納。他心里那根看不見的弦被拉直到發(fā)顫。
——
觀星臺。紅影終于“收”。不是外力,是自身——在銅盤上,那柄由殺氣、怒氣、戰(zhàn)意以及被刻意引導(dǎo)的“龍煞”揉成的錘,在空氣里舉到了最高處。黃月英握緊刀柄,指尖泛白:“軍師?!?/p>
“讓他落?!惫屋p聲。
他提筆,在竹簡上落下今晨第一道“變”后的細命:
——左右虛合再穿一次,不戀;弩三齊之后改利頭,取要;妙才‘?dāng) 帘?,止。背風(fēng)不退。
他把筆頓?。骸叭圆圾Q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