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霜薄得像一層未干的墨。
濮陽(yáng)府中,堂壁素白,案上只留一爐清火。曹操先至,收甲簡(jiǎn)服,神情卻比甲更利。荀彧、程昱、張遼、夏侯惇、典農(nóng)與縣工諸役分列左右,案心空著一席,留給郭嘉。
簾影一動(dòng),青衣入座。郭嘉拱手,聲不高:“奉孝請(qǐng)罪,夜思至辰?!彼?,袖中悄悄收住一陣細(xì)顫,把“心爐”撥亮、以“序”束息,胸口那團(tuán)玄黑退了半寸。
“今日只有一件事?!辈懿僦副齿p叩案沿,金石之聲短促,“路,往何處走;名,取何等名。”
荀彧展開一紙,僅八個(gè)字:唯一的解藥:天子龍氣。下另有四字:以禮為器。
郭嘉起身,拈朱,補(bǔ)寫四字,筆畫沉穩(wěn):奉天子令。
堂中一靜。夏侯惇眼神先熱:“‘令’誰(shuí)?”
郭嘉抬目:“令不臣?!?/p>
四字落地,像把繃得最緊的弦按在了恰當(dāng)?shù)幕瘴簧?,音不高,卻準(zhǔn)。荀彧收簡(jiǎn),沉聲道:“‘不臣’二字,界須清。若泛而廣之,名先污;若狹而避之,勢(shì)先失?!?/p>
“所以要立‘國(guó)策’?!惫胃┥?,把一卷新稿推到案心,“此策三章九條,今當(dāng)起草:一曰迎駕綱紀(jì),二曰詔令體例,三曰軍民秩序?!?/p>
他把三章逐條點(diǎn)開:
“其一,迎駕綱紀(jì)——四步:先器、后禮、繼名、乃迎。器者,倉(cāng)井水路;禮者,社稷耤田;名者,小戰(zhàn)說(shuō)法;迎者,天子正氣入州。四步不倒,不許越欹?!?/p>
“其二,詔令體例——凡以天子名行令者,必具三避:避僭字,不書‘朕’、不署‘制書’;避僭印,不用九璽仿刻之偽;避僭賞,不因令私取財(cái)貨。其辭皆曰:‘臣曹某等,奉天子舊章、依周官禮,謹(jǐn)告□□州□□縣軍民’,一字一畫皆留‘謹(jǐn)’為印。”
“其三,軍民秩序——三禁:禁擾民、禁挾禮、禁假詔;三許:許賑、許耕、許訴。白榜并出,榜首第一句,仍是‘井水先到,溝渠先開’?!?/p>
程昱撐圖而笑:“有了體例,余事可據(jù)。倉(cāng)與路之司,皆可換算為‘令’之落腳:先修、再行、后戰(zhàn)。”
夏侯惇仍忍不?。骸胺钚?,‘令不臣’與‘挑不臣’只一線之隔?!?/p>
郭嘉看向他,目光像春水照鐵:“所以此‘令’先不指向刀,先指向法。我們第一個(gè)‘奉天子令’,不是征兵,不是征稅,是——禁擾、賑粟、開渠?!彼D了頓,“以‘王者之禮’先馴我軍,再馴人心,然后才輪到馴諸侯?!?/p>
曹操笑意極淡,眸底卻有亮:“說(shuō)具體?!?/p>
“今日出三令?!惫闻e指,“令之一,‘冬賑令’:以天子舊章,諸倉(cāng)開八之一,凍餒者先,丁壯過(guò)役者后。令之二,‘耕墑令’:春前耤田試作,縣學(xué)童子為節(jié),百戶為證。令之三,‘偽詔禁’:凡籍天子名奪財(cái)擾民者,軍法急斷?!?/p>
荀彧微頷首:“以禮應(yīng)名,名內(nèi)藏兵?!?/p>
曹操抬手,拍定案心:“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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