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棚里,嫣棲將三枚碎鈴放回袖里。烏衣從人群尾端折過來,把一枚鹿角牙牌放在她掌心,牙牌背那道細(xì)劃很新。嫣棲把牌就著暮色一看,輕聲:“這牌,還會再出現(xiàn)?!?/p>
“會?!睘跻碌?,“但今晚它沒咬著‘義’?!?/p>
“咬不著,便去咬‘言’。”嫣棲望向墻上的“公議書”,字在夜里更白,“明天,‘士論’要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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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城。沮授合上銅盆,盆水還在微微轉(zhuǎn),像一只不肯停的小眼。他聽完回報:講讀未亂,牙牌未出,角停兩次,合一次。他不生氣,只笑了笑:“奉孝把‘殺’寫在‘慢’里,不虧他?!?/p>
郭圖不忿:“那牙牌——”
“留著更用。”沮授道,“明天換手——換成‘嘴’。誰都沒看見牙,只有‘有人說’。我們放‘有人說’兩句,士論自岔。岔,不是壞事?!?/p>
審配問:“更深一手?”
沮授看向北:“更深的,不在祠堂,
在鐘后?!彼吐?,“奉孝自縛——‘鐘后之身’。我們只需找一只‘繩’,把‘鐘后’那一寸影拉緊一點。不是綁住人,是綁住‘身后的心’?!?/p>
張合不解:“何意?”
“放三句話?!本谑诘?,“‘許下鐘后,人影不出;主公半行,心在城里;禮精于形,德薄于行?!暂p輕落在士子耳朵里,變成一個‘問’——‘你們迎的是影還是身?’問一旦起,許下的‘鏡’會自生霧。”他停一停,笑意更淡,“奉孝會看見??匆娝蜁?。慢得好,我們就有時間把河再掏深一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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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許下鐘后,羅盤針穩(wěn)。郭嘉聽完烏衣對“牙牌”的敘述,指尖在“秤”印上按了一按,手上沾著一點朱,像一小簇火。他把那火輕輕在案邊一抹,火不滅,也不大。他低聲道:“意外的‘收獲’,讓我們看見了‘牌系’。更深的陰謀,不在牙,在‘嘴’。他們要用‘有人說’去殺‘鏡’。我們用‘秤’去救?!?/p>
“如何救?”荀彧問。
“明日午時,”郭嘉道,“‘鏡’比‘嘴’快——學(xué)宮加一板,寫‘三問三答’之‘后問’:‘迎影為何?因影先于形。形何處見?見于秤與律。’旁邊掛一只小秤,讓人摸,讓人看。摸過秤的人,嘴會慢一點。再把‘鐘后通行小印’交給兩位最穩(wěn)的老卒,讓‘并署’先在他們手里合起來,不在都督嘴上合。”
“好?!避鲝郑拔矣H去掛秤。”
“仲德,”郭嘉轉(zhuǎn)向程昱,“‘快例’再添一條:‘講讀之日,角停為禮;夜半鳴角者,以亂禁論。’此條不張,只寫在‘禁例總簿’角上。讓人知道,我們‘禮不殺’,但我們有‘法’?!?/p>
“記了?!背剃怕涔P,字鋒瘦,像一根釘。
夏侯惇笑:“我去加繩?!?/p>
“元讓,”郭嘉看他,“把你的繩綁在‘臉’上——套留臉,不留傷?!?/p>
“懂?!毕暮類训侗傥站o一點,笑得露出一顆虎牙。
四人各散。鐘后燈影往上爬了一指,像一線不顯眼的光,把門與影之間的那一道細(xì)縫照出極淡極淡的邊。
風(fēng)在城上跳了一跳,又伏下。黃河那邊,舊官燈只亮一盞,像一只仍在張望的眼睛。眼睛不眨,水仍在走。走到某處,忽然慢了一下,又急了一下。誰先急,誰先亂;誰不急,誰布線。
“意外的‘收獲’,”郭嘉在心里咬了一下這幾個字,“是看見對方的‘心’——‘并署止,獨署行’。更深的陰謀,是用‘嘴’去殺‘鏡’。鏡不碎,就不亂?!?/p>
他輕輕把羅盤合上,針與銅面貼得極穩(wěn),像一枚被握在掌心里,正慢慢生熱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