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軍簿》:按村、按井、按渡,記水與食。
——《撫恤錄》:凡有傷病、孤稚,立名,立給。
——《市易簿》:市價三日一校,漲跌由牙牌與影簽合參。
“此三書,上賬三日,與三賬并列,受眾看?!彼f,“三日之后,王師出城,護運回洛。城中‘清議’仍坐此,繼續(xù)看賬,繼續(xù)講壇——講‘怎么走下去’。”
為首儒冠沉默片刻,終于俯首:“謹遵。”
就在眾人心緒被“王師”穩(wěn)住之時,城門外忽起稀落的雨。雨點先落在“王師旗”上,赤與黑被浸得更沉。雨又落在“凈水牌”、落在賬頁角、落在百姓衣襟。風從街盡頭吹來,吹起少年帝王袖口的一寸布。他恍惚想起在洛陽奔逃的夜雨;這一次,雨沒有把火吹得更旺,反而把塵壓住了。
鴆自城頭緩步而下,斗篷上帶著潮意。他對郭嘉低語:“成皋東側(cè)有一處‘軍棚’,草料堆積,守者不署旗。我的人看過,像‘借糧’之地,不像‘扎營’之處。”
“借糧給誰?”程昱問。
“借給‘義’?!兵c冷冷一笑,“借給要在大道上立壇的‘清’?!?/p>
郭嘉目光一沉:“明日午后,‘公開封押’。先封賬,再封那處‘軍棚’。”他頓了頓,“不是以刀,以‘王師三書’去封。先問他草料從誰的‘市易簿’過,價誰訂;再問運草之人愿不愿在‘撫恤錄’上留名?!c利之間,是一條‘死亡峽谷’??此麄兺谋诳俊!?/p>
荀彧點頭:“王師不入山谷,先以‘紙谷’逼人?!?/p>
“逼不死,就活。”賈詡不知何時已立在廊下,雨絲斜在他的竹杖上。賈詡朝郭嘉微微一笑,“奉孝,你這‘王師’,與其說救天下,不如說救‘選擇’。給人留下不輸?shù)囊徊剑艜钪阕叩健髞怼?。?/p>
少年天子聽見了這句話。他忽然覺得“救世主”三個字不再是廟里的木牌,而是雨后的一條路。路不寬,泥不淺,但有人舉著旗,有人在路旁立“凈水牌”,還有人拿著一本本賬,把每一步走在紙上。他的手慢慢握緊,像握住了那枚“王師印”的余溫。
“朕有旨?!彼诤熀箝_口,聲音更穩(wěn),“王師出,先水后兵;王師回,先賬后言。——三日之后,賬前講壇,朕親坐簾后聽?!?/p>
這一句,把他自己也拉到了“王師”的旁邊:不是高高在上的“背鍋者”,而是一個坐在簾后握著“先后”的少年。他不再等人把他抬到舞臺中央,他把自己放在舞臺的一側(cè)——那是他能站住的地方。
暮色壓下,雨意漸收。城中火把一盞盞亮起來,紅與白在潮氣里更顯清楚。王師旗在城門外并排立了三面,像給這座城搭了三根看得見的骨。城門力士巡街,凈水牌下的水線一寸寸降,阿芷熄了最后一盞燈,手心仍是溫的。葛三喉敲了三下短鑼,聲音沉,像在告訴街道:夜里也有秩序。
遠處,成皋方向鼓聲復起又止,像一條遲遲不敢翻身的蛇。鴆抖了抖斗篷上的水,輕聲道:“它會翻的。”
“等它自己進谷?!惫慰粗旰蟮纳氨P,指尖把“講壇”那枚木簽輕輕向前推了一線,“明日,‘封押’?!?/p>
少年天子回簾前,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城外的旗。旗邊一滴水滑落,落進塵里,無聲。可他仿佛聽到了一聲極輕的回響:那是“王師”這兩個字在城磚里落地。
——救世主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支“先水后兵”的隊伍,一本“先賬后言”的賬,一張“先名后身”的紙。
——王師既立,山谷未遠。
下一章:賬前“封押”,大道“講壇”。誰敢在“紙谷”上過橋,誰敢把自己的名,按在“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