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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宗廟之議，老臣的執(zhí)念（第2頁）

他抬起目光。那是一個求助的目光。目光越過燭影，越過一張張激昂或肅穆的臉，落在殿末的陰影里。

在那里，郭嘉正坐著?？恐持比绻?。他閉著眼，像在睡，又像在聽。風(fēng)吹入殿，他的袖口輕輕動了一下，仿佛夜色從他身邊繞過。他的呼吸極淺，像一張繃得很緊的弦。他的膝側(cè)放著一盞未點的銅燈，燈芯黑得發(fā)亮。

“奉孝?！辈懿贈]有出聲。他只是用目光叫他。

郭嘉的睫毛動了一下。他睜開眼，燭光在他瞳底壓成一枚小小的金點。他先看了看天子，再看了看楊彪，最后才看向曹操。那一瞬，殿里的風(fēng)似乎慢了一拍。

“奉孝。”漢獻帝也開口了。他帶著一種復(fù)雜的依賴，“卿素有遠見，卿以為，如何？”

郭嘉沒有立刻作答。他從柱邊起身，作了個不卑不亢的揖，嗓音清而輕，“陛下，群情激切，皆為漢室之幸。宗廟之議，確為根本。臣不敢妄言?！?/p>

這一句“不敢妄言”，讓楊彪眼中稍稍松了一線。他以為這個年輕的謀臣要識時務(wù)。

郭嘉卻只是轉(zhuǎn)身，目光在殿中緩緩掠過。他看見了許多人的眼睛，那里面有熱淚，有怒火，也有期盼。他又看了一眼那兩行低伏的燭火，像在看一池被風(fēng)吹起細碎波紋的水。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向前一步。那一步極輕，卻把所有人的心弦都勾緊了一分。曹操在那一瞬聽見了自己心口里極輕的一聲“篤”。

“奉孝。”曹操這一次開口，聲音仍舊克制，卻已經(jīng)有了鋒，像在黑暗里以指尖挑亮一星火，“卿可有良策？”

郭嘉抬眼，與他對視。那目光清澈，像一塊冰。他抿了抿唇，微微一笑，像在向某個不可見的棋局點了一下頭。那笑容沒有答案，只有承諾。

“陛下、太傅、諸公——”他終于開口，語氣緩慢而穩(wěn)，“宗廟之議，非三言兩語可以定奪。此事，關(guān)乎國運。臣不敢以口舌強爭，更不愿以利害相逼。臣愿請……一段時日?！?/p>

“時日？”楊彪挑眉，語氣里盡是戒備，“少年人，宗廟之事，豈容拖延？”

郭嘉躬身，“太傅寬恕。臣請的不多。”他抬眼，看向漢獻帝，字字清晰，“請陛下，給臣三日。”

楊彪微怔，殿中許多人也微怔。曹操心頭一動，隱約嗅到一絲熟悉的氣味：那是奉孝要“下刀”的前兆。他正要出聲，郭嘉卻又退半步，神情恭謹，“三日之后，臣愿以一物、一書、一禮，陳于御前。若臣言不驗，愿受廷杖五十，削去軍機之權(quán)。若臣言可采，愿請陛下……慎立一詔?！?/p>

殿中嗡地一聲，像一池水被丟入石子。有人忍不住問：“何物？何書？何禮？”

郭嘉不答。他只是再次俯首，“請陛下允臣，三日?！?/p>

漢獻帝沉吟。他看向楊彪。楊彪面上仍是冷硬，袖中的手卻慢慢松了。這少年謀士不與他在“道義”上硬碰硬，反而請一個期限，愿以身家性命作押。這種“押注”，既讓人不安，也讓人信。董承皺眉，想說“不可”，又覺得此刻強行阻攔，反而顯得氣促理屈。

殿中風(fēng)再起，燭焰低低伏了一瞬。漢獻帝終于開口，“三日，準。”

“諾。”郭嘉退下，重新回到陰影里。他指尖在燈盞上輕輕一扣，銅與指節(jié)碰撞出一聲極輕的“篤”。

楊彪冷哼了一聲，收回視線。他并未信服，可那“三日”像一道被刻在木上的刻痕，短暫卻不可抹。老臣的執(zhí)念并未消退，反而更緊了：他要看這個年輕人拿什么來對抗祖宗的神主、對抗天下人的眼睛。

曹操緩緩?fù)鲁鲆豢跉?。他忽然覺得背脊上的那座橋，向前延伸了一寸。尚未抵岸，卻不再原地踏步。他看向郭嘉，目光里是藏不住的鋒芒與依賴：這盤棋，終究還是要落在這個病殃殃的年輕人手里。

夜更深了。帷幕外，風(fēng)去得更遠，似乎連廢都的哭聲也暫時退卻。殿中燭火仍低，只是比方才更穩(wěn)。漢獻帝慢慢直起腰，在案上寫下“準”字。楊彪垂眸，笏端低垂，指節(jié)輕敲，像在數(shù)著一個將至的時辰。董承握緊劍鞘，眼底的血絲更濃。

郭嘉閉上眼，像把整個殿堂收回心海。他聽見三日后的風(fēng)，聽見焦土下尚未散盡的熱，聽見一塊看不見的東西，正從地底向上浮。他不咳嗽，只微微彎了一下指，仿佛在心里，將一枚看不見的棋落在“生死”之間。

燭影搖動，聲息微絕。曹操最后一次看向他，眼中那一線寒光與火光交纏——他已把刀交出去了。

本章至此，風(fēng)尚未止，局已開。三日之后，殿前當有一物、一書、一禮。是“禮”制崩塌，還是“義”理另辟？朝野皆在等他給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