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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有罪?!焙鲇幸粋€顫聲。他出列跪下,是太常使。他把額頭在石上輕輕磕了一下,抬頭澀聲道:“宗廟見火,禮崩于前。臣今日在城下行禮,慚愧。愿受杖,以謝社稷?!?/p>
天子搖頭:“禮不在刑。你抄板、立字、教人。此即禮。你杖我一杖可乎?”
太常使愣?。骸安桓??!?/p>
天子淡淡一笑:“既不敢,便各自做己事。朕今日要走三步?!?/p>
他真的走了。不是作勢。旗前石階上,他把麻囊交給侍從扶住。雙手背在身后,沿著“先老后少”的牌走了三步。每一步都不快。每一步都踩在橋的方向。第三步落下,他停住,回身,向旗躬了一躬。然后伸手接回那只小麻囊,握在掌心。
這就是天子的決。沒有大言。沒有炫耀。只是把自己放在“法”與“禮”的中央,承認自己是這兩件之間的一枚鉤子。鉤住民心,鉤住行路的方向,也鉤住最后的體面。
“臣請奏?!惫卧谶@一刻才出聲。他先拜,再起,聲音平穩(wěn),“陛下之三令三步,臣當承之以‘三備’。其一,‘祀儀’第三折‘移位’,今日未時行,旗在前,太常導之。其二,‘安魂’第三節(jié),午時在旗下,蔡氏主之。其三,‘啟駕’之備,夜半點齊,粥棚隨隊,醫(yī)官在側(cè),婦孺優(yōu)先。臣以此‘三備’承陛下‘三令’,敢不盡力?!?/p>
天子點頭:“好?!?/p>
午時,陽光把“安”字照得半亮半暗。蔡文姬抱琴坐在旗下,她不設(shè)帷幕,不設(shè)席,只以水、以石、以銅,輔以焦尾。第一聲很輕,像喚醒一口井。第二聲再輕,像在井沿放了一根橫木。第三聲落下時,偏殿里按住“陣眼”的那條看不見的線,順勢往下沉了一寸。
“第三處角,按輕一點?!彼惶ь^,指尖在弦上微微一旋,“你今夜要做事。”
郭嘉“嗯”了一聲。他胸口那團冷火像被薄紗罩住。視線邊緣再一次失了一道鋒,他沒有用“術(shù)”去搶。他在“慢”。慢看那些孩子如何被抱到隊前,慢看竹簽上那行“晝?nèi)C,夜取?!钡淖直惶珜W生刻得更深。慢看天子站在旗下,手里緊握著那只小小的麻囊,手心滲出的水把麻線打濕了一圈。
安魂第三節(jié)很短。短到像只是把一口氣整齊地吐完??删驮谕峦甑哪且粍x,城的呼吸一致了。有人原本要喊,忽然沒了力氣。有人原本要哭,把眼淚咽了回去。有人原本要搶,手指從別人腰袋邊滑開,夾回自己的衣襟。太學生讀完最后一句“以安為先”,嗓音沒有抖,末尾還帶了一絲尚未完全褪去的少年氣。那絲少年氣不刺耳,反而像一枚新按就的釘,把板更緊地釘在旗桿上。
未時,“移位”。不在殿內(nèi),在東階。太常使披麻簡衣,太學生為先,伶官鳴磬三,水擊盆沿,蔡文姬只彈一個“請”。天子親手捧著小麻囊立于行列之中。沒有金輿。沒有幢幢。隊伍繞過斬臺,停在旗前。太常使讀告,不哭不喊。讀完,他把那一紙撫在石上又撫了一遍,像撫一塊骨。
“移位畢?!碧J箤μ熳拥?。
“好?!碧熳愚D(zhuǎn)向城門,“明日東行。”
這句“明日”,落得很輕,像把門環(huán)輕輕撥了一下。聽見的人都知道,門要開了。
程昱從影里出來,嘴角挑著一絲看不見的笑:“陽謀到此,成了。”
“未成。”郭嘉搖頭,“還差‘人心不散’四字。夜里要靜。靜得讓人能睡一會。明日走路才穩(wěn)。文若?!?/p>
“在?!避鲝锨?。
“移兩處粥棚至內(nèi)坊門楣,再添一處在橋尾?!惫蔚?,“刻第二、第三塊‘遷都告示’,貼在北坊與西門腳下。字要大,讓‘人’看得見。”
“是?!避鲝獞?。他回首看了一眼旗,又去催太學生抄板。
天色向晚。曹操從側(cè)門入。他站到天子后半步的位置,拱手:“陛下之令,臣已命中軍傳達。夜半‘啟駕’之備齊,明日卯時出城。”
天子回身,看他。兩人對視一瞬。曹操眼底的冷光收了一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壓到極深的敬意。他低聲:“陛下今日之三步,臣當記?!?/p>
“你記也好,不記也好?!碧熳悠降?,“要緊的是你明日把‘安’字挑高,挑給人看。不是挑給朕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