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朝堂之上的“死結(jié)”
清晨的鐘鼓敲過三通,宮闕的瓦縫還兜著昨夜剩下的雨。御道一線被擦得發(fā)亮,銅獅口中的環(huán)輕輕碰一下,回聲順著丹墀爬上來,帶著潮意。百官靴底的泥印交疊在階上,最終堆在御案前——那里橫著三卷奏章,黑綾為脊,朱砂為封,像三股擰死的繩。
內(nèi)侍小步退下,簾后燭焰搖了搖。漢獻帝端坐,臉色薄白,袖口仍有昨日雨氣未散的痕。曹操立在班首,黑甲未解;荀彧、程昱分列左右;將作大匠杜畿神情如冰,眼底卻壓著鋒。
“啟奏?!庇分胸┏隽?,叩首。第一卷奏章攤開,字鋒削鐵。
“臣等連署,三事請詰。其一,許都新制,以工代賑,發(fā)‘工銀憑券’,是擾幣亂法;其二,筑‘天樞臺’、定九門,禮未復而先設禮,是禮先民后;其三,以軍為工,抽壯丁兩千為‘基建兵’,是廢農(nóng)誤戰(zhàn)。此三者,若不止,則都城未成而人心先散?!?/p>
話音未落,太常卿拱手續(xù)言:“帝居未定,宗廟未復。以周禮為名,改舊制,恐失本末?!Y’,不可作屋檐,禮當先在心?!?/p>
度支使也上前一步:“工銀憑券無律可依。若影子錢莊背書而戶部不與,市價必亂。臣請停?!?/p>
朝堂上風聲一緊,像一只手在繩結(jié)上再勒一寸。
“將作大匠。”曹操看向杜畿,“你昨日之問,今日可還有?”
杜畿向前一步,沉聲道:“禮與實用,尚可并行。可‘權(quán)’不能無節(jié)?!耪滤愠摺T司之柄于一人,古未有之。臣請立‘規(guī)條’為刃,否則此刃遲早誤傷?!?/p>
三股繩端,各各扼住要害。御史以“法”逼,太常以“禮”抑,度支以“錢”絆,再加將作以“權(quán)”系。堂上人人都聽見,那道“結(jié)”已死。
“奉孝?!辈懿匍_口,像把一柄刀平放在案上,“昨夜樣街,可有結(jié)果?”
眾目倏然轉(zhuǎn)去。郭嘉緩緩出班,衣裾仍帶泥色,眼神卻清亮。他先向御座一拜,才抬手,指向外頭的光,“昨夜雨至,鼓起,渠開,廊立。臣親行至子時,廊下行人不濕腳。”
內(nèi)侍會意,捧上兩物:一塊沾著泥水的木板,一卷簽名的白布。木板背面刻著細槽,水珠沿槽滑落,滴在銅盤里不濺;白布上密密麻麻按著手印,老繭、細指、兒郎的手、婦人的掌,每一枚都在朱砂里亮。
“這是百姓所遞。”郭嘉道,“簽字的,不是紛紛揚揚的言詞,是腳底干與不干?!?/p>
御史中丞眉挑了一下,旋即冷笑:“腳底干濕,豈能壓倒國之法度?”
“國之法度,所護者是誰?”郭嘉回望他,“禮是誰的禮?法是誰的法?若禮不護人,法不濟事,紙上之禮與法,不過是空字?!?/p>
言未盡,太常卿已抬扇:“禮自天命出,經(jīng)由王心,施諸百姓。禮若為器,先定形,后定用。你昨言‘器’,今又以‘用’先之,豈非自亂?”
“器要看得見?!惫握Z聲不高,卻正擊在弦,“天樞臺可緩,禮不可緩。禮不是‘臺’,禮是‘令’。臣請陛下先書‘庇護令三條’,立于樣街之首。第一條:雨廊為公,夜行可入,不得拒。第二條:以工代賑為契,不得誑。第三條:市井欺詐,重罰以示。禮先護人,百姓自然立禮。”
這話一落,太常眉心微動,似被“禮先護人”四字拽了一下。御史卻不放松:“‘庇護令’出于何處?若出于許府,乃把禮握于一人之手!”
曹操眼神一冷。荀彧卻前踏半步,折扇扣掌,溫聲道:“御史之慮非無因。臣擬一法:‘庇護令’由陛下親書,太常校,尚書臺刻石,三署共印?!睢诘?,‘石’在市,‘印’在臺。禮歸天子,法歸朝廷,行歸許府。可否?”
御史沉吟,度支使卻又舉手:“即便如此,‘憑券’是誰兌?影子錢莊背書而官市兌付,賬若對不上,誰負?”
“我負?!辈懿贁蒯斀罔F,“許都新制,若致幣亂,我以府庫填,若致人怨,我以家產(chǎn)撫。今日孤在此,不以私為辭。”
這話壓住了一半的嘈聲。又一半的躁動,來自那柄“九章算尺”。
“權(quán)可給,須有‘?!??!倍喷芴е?,“臣請在‘九章’之旁另置‘停刀’條:凡動用‘九章’之權(quán),遇三司聯(lián)簽‘停刀牒’,必須暫止,直至復議。此為‘節(jié)’?!?/p>
荀彧看他一眼,點頭:“節(jié)不可在人,宜在法。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