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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最完美的“投名狀”（第2頁）

“還不夠。”鴆打斷，聲音很輕，“他還有一件沒說?！?/p>

“什么？”程昱問。

“劉備?！兵c道，“他走了。留的是債?！彼涯蔷砭c按在案上，指尖一挑，綾扣輕輕一響，絲結(jié)未散。她的眼神里沒有譏，也沒有問，只把“走了”兩個(gè)字說得很平。

周胤抬眼，看見鴆。他忽然明白，今夜放“玄德公”，不是走漏，是布。是一尾魚帶著網(wǎng)眼上的氣息游出，去另一片水?dāng)嚥?。程昱把目光從綾上移開，落在周胤臉上，低聲：“他走了，與你何干？”

周胤苦笑：“‘皇黨’在許多人的心里，不是一個(gè)名字，是一口氣。那氣若不出，遲早也要炸在城里。今夜放一口出去，城里才活。”

程昱“嗯”了一聲，這一聲里有贊許，也有審視。他起身，繞過屏風(fēng)，像一陣風(fēng)從藥香里穿過去。他在簾下停了停，回首：“你想要‘正名’，先把名投對(duì)?！?/p>

周胤叩首：“謹(jǐn)受教?！?/p>

他起身退出，走到門口，忽聽身后有極輕的“?！?。那是鴆彈了一下案角的銅片提醒他：這條從“投名”到“活命”的路只鋪了一半。另一半，要他用后半生去走。

門后風(fēng)大，藥鋪門板像一張冷臉在他身后合上。他停在門廊下，幾乎要吐。喉嚨深處涌上來的不是酒，是一種酸，是怨，是罵自己無用的恨。他把它們咽下。他對(duì)著夜點(diǎn)了一次頭，像對(duì)著某個(gè)人立下的誓。他知道，今夜之后，他不再是董承門生。他只是一個(gè)把命押給了“借字”的人。

他腳下的青石冷，冷得像薄冰。他沿著夠得著的黑走回去。天蠶絲沿屋檐低垂，末端極細(xì)的鉛墜稍稍一晃。暗室里，織手敲了敲“宴”列竹牌，抬指點(diǎn)在“人心”兩字上方，低聲：“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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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鋪簾后，鴆把綾交給來人。來人穿青常服，袖口露出一線黑甲的邊。那是一尾在暗水里游得極穩(wěn)的魚，背負(fù)一只小小的銀壺——郭嘉的物。銀壺蓋未開，壺嘴對(duì)著簾外。來人抱拳：“仲德，祭酒?！?/p>

程昱把兩只字分開看了一遍，笑意淡淡：“此‘祭’不是死，是點(diǎn)燈?！彼f完，無聲地從案下取出一方舊印，刻著“度”與“節(jié)”。他把印按在旁邊一張白綾上，印跡很淺，幾不可見。按完，他把印攏進(jìn)袖：“請(qǐng)。”來人受綾，拱手退去。鴆隨他一道出門，風(fēng)把她的衣角斜斜吹起一指寬。她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那枚被“借”的命，目光沒有停。她的刀今晚收得更穩(wěn)，穩(wěn)得像她心里有人把一盞冷燈慢慢調(diào)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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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郭嘉接過綾。他沒有立刻展開。先將指腹在綾面上輕輕抹過，像摸一片湖的皮。他知道這一卷，不是“告密”，是“投名”。他在心里為那兩字加了一點(diǎn)注腳：投給誰，名就是誰的。他緩緩展開綾，字不密，神極密，綾纖維里透出寫字之人的手勁——起筆猶疑，收筆決絕，像一個(gè)把自己從舊門楣下刮下來的男人。

幾處名字不在他先前的圖譜上。幾處“常往”的腳印，從宗室旁支拐到官街東廡。他看見一處小角落里寫著“某宗室內(nèi)侍，昔藏玉帶，今護(hù)舊帶影”，綾邊用極細(xì)的字補(bǔ)了四個(gè)字：“氣重，勢(shì)輕”。他看見另一處寫著“尚書臺(tái)中某掾，暗設(shè)帳修禮”，旁下注“心貪，膽薄”。這些腳注是周胤的筆，是“人心”的筆。比名字更有用。

他不抬頭，開口：“主公?！?/p>

曹操垂目，手指沿杯沿緩緩拂了一圈，杯中酒波微微一顫：“何如？”

郭嘉把綾推一寸：“比我們先前的網(wǎng)更密一寸，比我們先前的目更深一寸。它不是憑刀逼的，是人自己送的?！彼а郏σ鉁乩?，“你看，忠誠，也是有價(jià)碼的。只是董國舅，給不起罷了?！?/p>

曹操指節(jié)在案上敲了兩記，眼底的鋒收而不露。他把手往外一翻，白綾輕輕一緊，像一條河的水位上升了半寸。他不問“如何處置”，那是命令，不是問題。他只問：“能借幾分大義？”

郭嘉把“怨氣為薪”的四個(gè)字從心里翻出，像從爐下抽出一把柴：“國舅‘怨’，皇黨‘恨’，百官‘懼’，人心‘疑’——四氣合爐，薪已足。我們不需大喊‘叛’，只需在明日的朝上，把這卷綾遞給陛下看一眼，再遞給清議看一眼?！箽鉃樾健?，火自起?！?/p>

曹操“嗯”了一聲，像從喉底推了一塊石：“仲德如何說？”

“借。”郭嘉笑，“借命一息，明日償兩息。寬狹在我們手里?！簟?dāng)亍靼?，讓城心知道刀與禮都在?！?/p>

曹操把盞推開：“程昱之法，于‘度’‘節(jié)’之間。好?！彼抗庠谙g一掠，停在兩個(gè)人身上——王子服與種劭。前者唇邊酒痕如朱砂，后者袖口整潔、眼底疲色未退。他知道誰有膽，誰有算。刀落之前，他愿給他們一口氣，用來決定誰的名能留，誰的名要斷。

郭嘉收綾，舉指一點(diǎn)。殿外暗紋微亮，織手耳后的汗冷了一度。他把竹牌“人心”一列往前推了半寸，內(nèi)心默念：第二道菜，已端上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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