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笑了:“好?!彼峁P,在圈的內側又點了一筆,這一筆像給畫上的目點上了一點睛。那一刻,他忽覺背脊發(fā)涼——不是冷,是背后有山。
他知道那山的名字:不是兗州,也不是洛陽,是名。名站在他身后,像一座看不見的高峰。他轉身,面對眾人,慢慢道:“諸位,迎?!?/p>
一個字落下,風停了一息,又吹起來。
——
午后,風把云往東推。
陰影像潮水一樣從屋脊滑到巷尾,又從巷尾滑回屋脊。城外路上,三隊人馬沒有走成隊,沒有走成軍,他們像散開的影子,一蓬一蓬地貼著地皮前行。
路邊的柳在風里低頭,像在給某個看不見的隊伍行禮。
而在更遠的地方,在洛陽以東那一隅,從破井到斷橋,從枯槐到矮松,一串極微小的信號互相點火:紙鳥被折起又放下,紅綾被藏起又露出,竹簡被束緊又松開。
風從一個人胸腔里穿過,又從另一個人胸腔里穿過,呼吸連成了線。線朝東,朝北,又朝回——朝向那個被畫了圈的地方。
入夜,郭嘉的燈再度亮起。星卷鋪到一半,他突然停住。
不是再看不見,是看見了太多。卷上的星開始不止以點出現(xiàn),它們之間隱約有線,那線像人間的路,卻不完全是路。
那線的走向與他今日在堂上畫的圈不謀而合。那線的中心,出現(xiàn)了一點微不可見的亮,亮不在天上,亮在紙背里。他把紙翻了一個角度,那點亮像從紙背滲出來,滲到他指腹上。
他輕聲:“來了?!?/p>
他知道那“來”不是天子親自來了,而是帝星的“氣”探出了一節(jié),像在夜里伸手摸了一下前路。摸到了——就會往這里走。
摸不到——就會轉身。他用掌心把那一點亮按住,按到紙里,按到自己胸口里。他又笑了——還是那樣淡得看不見的笑。
“迎之至許?!彼谛睦飶土艘槐椴懿僬f過的話,像在人間又復了一遍天意。
門外有鳥從瓦上躍到樹枝上,翅尖擦過一片露,露掉在地上,碎成了一小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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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末·鉤子
深夜,城中最后一處更鼓止于第三聲。內侍匍匐而入,遠使穿塵而至,將一卷包著暗紅細綾的細簡置于案上——不封名,不署官,只以漢家小篆寫了兩個字:東來。
荀彧抬眼,程昱垂目,曹操握住短刀刀鞘,拇指輕輕用力,發(fā)出一聲極輕的“錚”。郭嘉伸手,指腹落在簡面——簡面背后的那一顆光,恰在此刻再亮。
窗外風向微轉,竹影往東伏。有人屏住了呼吸,有人在笑,也有人在握緊拳頭。沒有人說“贏”,也沒有人說“怕”。所有人都只在心里記住了同一個字: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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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虎牢的寄生者
終
(下一卷預告:西行迎駕——龍氣回流、帝星東移、群雄名分鏡前照形;影與光同路,江淮風起,旗指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