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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有限的坦誠，病人的“藥方”（第3頁）

窗外夜更深了，月亮像在薄云后忍耐著，未露全臉。風(fēng)鈴在這一刻完全靜止，像被誰用眼神拴住。

“你說你是病人?！辈涛募У?，“病人不該在刀下睡覺?！?/p>

“我也不睡?！惫涡Γ安∪擞袝r候要自己守夜。夜里最疼，守過去就又多活半日?！彼褕D交到她案前，“你不必現(xiàn)在答。你帶著它回望一城，看看它的風(fēng)鈴有沒有聲。聽見了，再寫字。”

她沒有去接那卷圖，只把絲又收緊了一分，像是替那條斷弦提了一口微不可聞的氣。絲的末端輕輕顫了兩下，發(fā)出一聲極小的鳴，那鳴也許不是聲，更像一縷將要成形的意——它沒有準(zhǔn)確的音，只在空氣里留下一道“會響”的預(yù)感。

“你說‘有限’?！彼K于開口，“那我也給你一個‘有限’。今晚，我只問脈，不寫判詞。明夜之前，我再問一遍天?！?/p>

“我等你問完?！惫蔚?。

她抬手，指腹按在琴面斷口上，像替它合上一道舊傷。她低低地問：“郭祭酒，你怕死嗎？”

“怕。”他答得很快，也很輕，“所以我才學(xué)會了怎么和它談條件。我用年歲換秩序，用疼痛換一城的呼吸。它要價(jià)極硬，我只能一路砍價(jià)。砍到最后，留下一條道給別人走，再留下一點(diǎn)氣給自己。”他看著她，“你可以幫我，把這份交易不那么難看?！?/p>

燭火在這句話里忽然安靜下來，像被按住了抖。屋中所有的鋒利都被人收進(jìn)鞘里，只余下木香、紙氣和一線藥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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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辈涛募圃谧匝裕八幵摽??！?/p>

“苦才記得?！惫蔚?。

她站起，把絲頭系好，往后退了半步，躬身扶琴。她沒有撫，也沒有彈。她只是用掌心貼著木，一寸一寸把那股微微散亂的熱，撫平。像是在替一個病人順氣。

“你走吧。”她開口時聲音清涼，“我會聽。不是聽你，是聽這城。若它哭，我會讓它停。若它笑，我也會讓它停一停，別笑得太過。”

郭嘉頷首。他沒有再多說什么。他轉(zhuǎn)身，掀簾，出門。簾腳落下的一刻，風(fēng)鈴被動地一樣，叮然自驚。廊下的影子拉長，在他腳下仿佛有一道看不見的河，緩慢地流向城中。

門內(nèi)，蔡文姬獨(dú)自站著。她的手仍貼在焦尾上，掌心下木紋的冷讓她忽然想起許多年前的一個下午，父親捧著一本舊書，告訴她“律”的由來。那時她不懂，只覺那些線條像一座座無形的橋。此刻她懂了：橋是給人走的，也是給風(fēng)過的。若腳步太多，橋會吱呀；若風(fēng)太急，橋也會鳴。

她把手收回，低頭。那條絲線靜靜橫在那里，像在告訴她：這只是暫系。真正的弦，要等木性回穩(wěn)，要等有人把火候看住。

燭焰在她的凝視里輕輕跳了一下，又穩(wěn)住。她轉(zhuǎn)身，走到案前，把那卷圖輕輕展開。墨色的街巷從紙上延伸出來，延伸進(jìn)她的眼，延伸進(jìn)她的耳。她仿佛聽見城里極細(xì)的許多聲音，像晚潮后沙灘上的泡沫，破了又生，生了又破。她的眼神隨之一點(diǎn)點(diǎn)變了，從冷靜到沉默，從沉默到一種難以言說的疼惜。

她終于伸指，在圖上某一點(diǎn)按住。那一點(diǎn)在她指下并不動，可她知道，那是今晚她聽見的第一聲“哭”。

她閉上眼。再睜開時，目光清明卻不再那樣硬。

燭影映她側(cè)臉，像水面掠過風(fēng)，細(xì)細(xì)的紋。她輕聲道：“病人?！辈皇欠Q呼，也不是憐憫。更像是一張?zhí)幏焦{上第一個被寫下的字。

屋外腳步聲已遠(yuǎn)。風(fēng)鈴又一次極輕地響了一下，像是對夜說了一個聽不盡的尾音。

——夜深，焦尾無聲。強(qiáng)者褪下面具后露出的“病人”本質(zhì)，在燭光里清晰得讓人不敢逼視。蔡文姬看著那一點(diǎn)被遮又露的褐色痕跡，指尖微微發(fā)緊。她第一次，動搖了。她第一次，對這個魔王生出了不合邏輯的悲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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