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扎?”曹操問。
“主公扎。”郭嘉道,“你親自去,旗不高,言不多,只在‘問罪’的人面前,刻兩個字:仁與法。刀鋒在你袖里,露一寸,夠了?!?/p>
曹操握韁,沉默片刻,點頭:“好?!?/p>
暮色悄悄落下。琴聲不再叩,只在風大時輕輕一抹,像在給縫合口涂藥。鴆把蛇牌收進袖里,掌心還有銅片邊緣留下的一道小印。
那印不深,卻讓她記住了今天每一處要點:腕骨、缸耳、旗桿、瓢沿。她忽然對“刀”有了一個新的理解——刀不是用來炫耀的,是用來減輕疼痛的。
她回頭,看見那名抱琴女子坐在一只水缸旁,背靠旗桿,眼睛閉著。
她的指尖輕輕按在琴軫上,像按在一寸脈上。有人走過,停了一瞬,又走。沒人問她叫誰。她就像水一樣,融在“舊例”的節(jié)奏里。
“走吧?!毕暮類贞?。他的盔發(fā)下還有汗,刀入鞘,整個人像把刀背也一同收了回去。他看了郭嘉一眼,低聲道:“今日這一仗,不像仗?!?/p>
“像醫(yī)?!惫未稹?/p>
夏侯惇笑了笑:“若天下仗都能這樣打,倒也不壞?!?/p>
收隊之前,鴆從一只翻倒的破囊里撿起一枚封泥。封泥上刻著一截細蛇,尾尖抵在蛇吻,紋路與她蛇牌上的不盡相同,多了兩道細得幾乎看不見的橫紋。她托在掌心看了會兒,把它遞給郭嘉。
“何物?”程昱問。
“不是當下之病。”郭嘉指尖摸過那兩道細紋,目光微沉,“像是誰把‘蛇’改了骨。先記在案,不動。”他把封泥放進袖里,壓在竹牌下。那東西像一粒潛伏的沙,未來會磨人。今日不磨。
曹操上馬,望向西。旗在風里輕輕抖,水在缸里輕輕晃,琴在風里輕輕按。郭嘉跟在側后,胸口仍緊,卻把氣息收得極穩(wěn)。
他知道今日這場“外科手術”只做了一半,真正的“復診”和“預后”在明日與更遠的路上。
“奉孝?!辈懿賯冗^臉,“今日之術,可傳否?”
“可傳。”郭嘉道,“但須三句:不許砍‘人’,只砍‘癥’;不許搶‘物’,只搶‘名’;不許亂‘聲’,先水、后旗、再法。誰能背得住,就給誰‘舊例’的小銅片?!?/p>
“就這么做?!辈懿偈枕\,“走,去岔路口。有人在那兒等著我們露一寸真鋒?!?/p>
風順。旗與石之間,路自己伸出來。隊伍輕輕動,像一只縫合好的傷開始試著活動。痛還在,卻不再尖?;鹪谏砗蟪苫?,水在面前成路。
琴音不高,像夜里的一口氣,提醒人:別跑,跟著“穩(wěn)”的拍子走。
——精準,不在刀尖上,在每一個不走偏的步驟里。
——斬的,不是人,是病。
——刻下的,不是功,是“舊例”里的新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