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蛛網(wǎng)。”荀彧喃喃。
“蛛網(wǎng)要蜘蛛守?!惫螕u頭,“我們沒那么多蜘蛛,也沒有那么多夜。我們要的是,線自己會告訴我們。”
他說罷,把匣子推向鴆:“從今天起,你跟著‘絲房’學繅絲。人手我會給你。你先學‘繞’與‘結’。繞,繞人心;結,結人事。你要學會把一件看似小不過的小事,繞成一個扣。以后我們拉時,只要一拽,這扣會自己開?!?/p>
“絲房在何處?”鴆問。
“南市新開的一家繡坊,招牌叫‘青蠶’?!惫蔚溃罢剖碌氖墙?,手很老,眼很光。你要先學她的手,再學她的眼。記住。”他頓了頓,“從今天起,明處你是繡娘,暗處你是線?!?/p>
“是?!彼龖]有再問“為什么”。
荀彧看著她,忽然道:“我有一問。”
“文若請說。”郭嘉回身。
“昨夜放火的三人,你放了其中之一。他會把消息帶去更深的地方嗎?”
“會?!惫未鸬煤芸?,“他是‘線尾’。我們先不絞蛇,先放尾。尾會帶著蛇往深處游。”
荀彧沉默了一瞬,“若游到民間?”
“便把線拐開?!惫温曇艉茌p,像在屋檐下說話,免得驚了燕子,“有三條線,專拐開窮人:米價線、鹽價線、棺價線。我們動別的,先不動這三條。”
荀彧含笑頷首。他懂了。這是界限。錢是刀,也是藥。藥能救人,刀能切腐。若用刀去割人的飯碗,那就不是刀,是屠。
案上的枕芯忽然滾出一個極小的銅片,薄得像魚鱗。
鴆伸指頭一捏,捏壞了邊角,銅屑粘在她指腹上,亮了一瞬。郭嘉取過來在唇邊輕觸,眉梢一動,“不是兗州熔的銅。錫味太淡?!?/p>
“廣陵?”荀彧試探。
“或者會稽?!惫伟雁~片放回,“走水路的私鑄錢,往北只為兩件事:糧與鹽。常和行有兩本賬,段掌柜便不是魚,他是網(wǎng)上的一根樁?!?/p>
“那我們先拔樁?”荀彧問。
“不急?!惫螕u頭,“先在樁上打一圈‘死結’?!?/p>
他拿過天蠶絲,教鴆如何在兩指間繞一個極不起眼的結;又讓她學著把結藏在線的影子里。
她學得很快,手指愈發(fā)穩(wěn)。姜婆尚未見面,她的手已開始像一個真正的繅絲人。
“第二步,”郭嘉把筆立在指間,“我們要讓‘錢’自己愿意來。網(wǎng)不是光靠拽。要喂。喂法有三:一,放‘利’;二,放‘路’;三,放‘名’?!?/p>
“利,我懂?!避鲝溃案呃琊D,商賈趨之?!?/p>
“路,是給他們一條看似便宜的捷徑?!惫握f,“一處倉,一段河,一枚通行印。讓他們覺得繞開官路更合算。”
“名……”荀彧接不上。
“名是給面子。”郭嘉笑,“比如某位‘熱心的’縣丞,某位‘感恩的’坊正,某位‘敬老的’糧行掌柜。你給他一面上好的旗,他會替你把旗插到自家門口?!?/p>
“你在教她做生意?”荀彧失笑。
“做生意,才能養(yǎng)兵。”郭嘉淡淡,“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不只是掠,更是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