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99章 金蠶吐絲，百倍之利?。ǖ?頁）

青衣客的臉色在甜與酸之間一跳，隨即陰。他伸手去搶我手里的券，典韋的鏈球不知何時(shí)落在他腳背上，像一只沉重的盆，把他腳腕按住。

他低頭罵了一句，罵聲未落，張遼的人已經(jīng)“墻”成半圓，把這幾個(gè)人圍在中間。圍，不打；只讓他們極不體面地站在人群里，被桑葉的氣味包圍著。桑味不是香，它有一點(diǎn)澀，很快把甜氣洗下去。

“帶下去?！惫蔚?，“別打臉?！彼ゎ^對我道：“把‘葉券’印上‘半蠶’。”

“‘半蠶’？”我挑眉。

“蠶半月成絲，‘半蠶’為期，‘半蠶’為量。

——把時(shí)間也刻進(jìn)法里，謠便無所附麗?！?/p>

郭嘉說完，目光越過桑市，望向更遠(yuǎn)處的堤與橋。他咳了一聲，很輕，像把一絲不肯順的風(fēng)按平。

——

夜下。

南里倉外果然堆滿“消息靈通”的人。

荀彧早已把空倉布成“市”：里圈掛赭印，外圈立粥棚，中圈置工案，地上以灰線畫出“尺”，讓人依格而站。

夏侯惇守門，張遼使墻，人群的躁很快在姜香里消下去。有人喊“票息”，他不辯，遞粥；有人問“百倍”，他不答，派工。到得更深時(shí)，人困，腿酸，半數(shù)人在粥棚邊坐下，手里捏著新得的“絲票”，票背印著“半蠶”。他們看著票，像看著一條細(xì)細(xì)的路。

郭嘉站在臺(tái)階上，眼里亮，很淡。他低聲對荀彧：“明日曉發(fā)‘市令’第二篇：‘以蠶為根，以票為絲，以倉為繭，以市為蛹，以工為翅’?！?/p>

“文氣極重?！避鲝绦?。

“文若，你寫得更好。”郭嘉也笑，“再添一條：‘息不可許，利不可騙；動(dòng)可百倍，靜則一錢不值’?！?/p>

“謹(jǐn)記?！避鲝堰@兩句壓在紙上。

許縣的鐘未響，廟里的葫蘆先“喑”了一聲，像夜里人的一次翻身。

遠(yuǎn)處，鄴中的“琴手”立在一座低低的屋脊上，眼里亮光收起了一半。她抱著琴，不彈。她看見桑市的葉券被一雙雙干凈的手接過；她看見“金蠶”只在匣里，市上走的是票；她看見“百倍之利”的“息謠”被拿來轉(zhuǎn)成“百倍之用”的‘工’；她看見有一個(gè)孩子抱著半瓢粥，把絹票塞給另一個(gè)更小的孩子，自己把粥先推過去——那張絹票在風(fēng)里顫了一下，像一條剛剛吐出的絲。

“他在用‘謊’。”她輕聲，像自語，“卻把‘謊’綁在‘安’上。”

粗藍(lán)衣的男子不知何時(shí)站在她背后，袖口的甜氣被桑味壓住了大半。他吐出一口氣：“再試‘倉’，不如試‘橋’?！?/p>

“橋？”她搖頭，“橋響過三次，輪印不偏，不易破。……試‘工’吧。”

“如何試？”

她指向市，“挑‘百’。”她說，“挑百人，挑百手，挑百意，讓這‘百倍之用’折一次?！?/p>

男子微笑：“我去挑?！彼D(zhuǎn)身入夜。她繼續(xù)看，抱琴而立。琴徽在天光里像一條細(xì)銀。許城的風(fēng)過她的袖口，吹不起甜，只吹起一絲細(xì)細(xì)的辛。

——（鴆·視覺）

我在南里倉口坐著，把扇鋪在膝上，數(shù)票孔的“品”字。每張票的收筆處都輕輕頓了一下，像一個(gè)人忍住不說的話。粥棚里傳出孩子的鼾聲，很小。

姜香到半夜也不散。我忽然聽見廟側(cè)那邊有一聲極輕的咳。我抬頭，見他站在陰影里，背手看“市”。

“你心里很冷。”我說，聲音極低。

“井水?！彼Γ袄?，能照。今晚這井，被‘百倍之利’的‘息’吹了一下，我把它蓋回去。明日，借‘工’讓它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