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不設(shè)香,只設(shè)案。案上無爵,只有簿與木牌。獎在前,法在后。
程昱持簿,荀彧持鈴。郭嘉站在側(cè),袖垂如刀鞘,目光并不看人,只看人群呼吸的“齊”。
少年“直行”百人列在右。張遼執(zhí)一面小旗,旗上僅一條直線,旗根到旗尖,筆直使人心里安。
他昨夜挑人,只挑“會直”的——刀出在一拍半的人,腳落在二拍的人,抬肩不搶的人;今日立隊(duì),“猛”反而看不出來,只有“齊”。
曹操看一遍,點(diǎn)頭:“直者令;奇者利。令立,則利出?!睆堖|抱拳,眼里那星金光穩(wěn)穩(wěn)的,像在廢墟里照見一條可走的路。
“宣榜?!?/p>
荀彧把鈴橫在掌心里,卻不響。軍功簿先記大將,又記小名:修橋匠、背水婆、守井童。
黃榜上“免獄三人”已改為“修墻三人”,把偷鹽、爭粥、罵人的三人分別派去城外塌墻邊搬石三日,發(fā)粗粥,不發(fā)酒。城里人看了,低聲道:“好?!边@“好”,不大,卻穩(wěn)。
郭嘉在一旁,只叮囑了一句:“榜要換,手不要換?!?/p>
荀彧會意,將執(zhí)榜的小吏留任,另補(bǔ)兩名新丁,令老帶新。曹操側(cè)過頭,半笑:“你這口味,還是‘清’?!惫我残?,笑里沒甜:“清,才吃得久?!?/p>
——
日偏西,風(fēng)里有河的涼,蘆根上的水點(diǎn)子一顆顆墜下去。
外堤腳下一處淺灘,三面小木牌立得正:“斜、慢、回”。一只半瘸的灰狗蹲在“斜”字牌下,耳根一動一動,像在聽見昨夜水里那條看不見的線。
許褚走來,蹲下喂一口湯,它不吃,舔一口清水。
許褚笑:“它像狼?!?/p>
張遼道:“狼不爭粥,認(rèn)路?!眱扇藢ν夹?。
“神”的名,從路上起。
清道隊(duì)從南門外起,一直掃到驛道,柳枝折凈,道旁泥收齊。
夏侯惇練就了“怕”的表情,也練出“勇”的手法——把“勇”用在強(qiáng)梁上,把“怕”留給市井。路邊看的人點(diǎn)頭:這“怕”不是縮,是懂“拿住刀背”。
有人小聲道:“曹公治城,像刻木:先打坯,再推刨,刀很利,手很穩(wěn)。”旁人“噓”他:“當(dāng)心被‘鬼’記名。”眾人笑,笑聲繞開木牌,像水繞開石。
“鬼”的名,從耳里起。
驛道上的馬商忽覺換了新耳朵——原來驛丞只記貨,如今有人記“話”。
喝水時多問一句,送行時多看一眼,誰急誰緩,誰心虛誰硬撐,耳里有譜。
一夜之間,三處里正與兩家腳夫棚的賬本自愿交到“酒肆賬先生”手里,老板娘把“清道”牌翻面,在背面寫了一個小字:帳。她把牌立在案角,誰敢賴,先看牌。
鴆的影子從牌背掠過,輕得像一根不帶風(fēng)的針。
——
午后,州府正堂,窗紙上新落下一葉蘆花,邊緣還掛著露。
郭嘉獨(dú)坐,羅盤覆在掌心。昨夜“龍氣歸元”,他的識海里仍有余聲:星紋巨盾在煞氣上輕輕一護(hù),余燼如霧,他的胃口從此會與“最優(yōu)解”并行——世味更淡,人情更冷,他必須靠“序”來保溫。
他飲一口茶,仍淡。他便把茶放下,拿出小銅牌,指背輕輕一彈,銅聲短。門影處,細(xì)影自來——“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