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金!”程昱低聲提醒。弓騎扯第三次竹筒,吼聲比前兩次更短更重,像在給這一切蓋章。吼聲一落,一切逐漸變得像舊例。人群不再亂跑,護送的兵也不再亂砍。
有人甚至幫“開路人”把斷繩卷起,怕絆到后面的人。
“還有多久?”夏侯惇問。
“半刻?!惫未稹?/p>
他的掌心開始微微出汗,不是怕,是身體提醒。胸腔里那條冷蛇又游了一下,腹內(nèi)生出一口鋒利的涼。他把那口涼按住,把目光投向人流的末端——那里有一輛被粗麻布包得嚴(yán)嚴(yán)的車,比別的都重。
車板邊角上有鐵釘?shù)呐f孔,顯然是從別處拆來拼成。車上坐著兩人,外貌樸素,卻坐得比周遭的人都穩(wěn)。他知道,那不是尋常貨物。那是“有用之人”的影子,或載著能使“術(shù)”成“法”的東西。
“那輛。”他抬手對鴆示意。
鴆會意。她擠過去,平平地在車邊碰了一下,像不經(jīng)意。那兩人眼神變化極微,鴆不看他們,只把一個極簡單的木牌塞在繩縫里。
牌上刻著兩道細(xì)紋,是“牙門”與“糧安令”的呼應(yīng)紋。她退開,回頭看了一眼郭嘉。
郭嘉點頭。他不急于馬上“取”,他要讓這輛車在“安”聲里自己靠過來??窟^來,才是真正“走到我們旗下”。
就在這時,谷外傳來馬蹄更急的聲浪。塵未起,聲先到。聲音比他們來時更粗,帶著顯而易見的驚慌。那是前隊甩下來的“督促馬”。
督促馬一到,后隊的秩序便有被打碎的危險。
“擋。”夏侯惇一把扯起“糧安旗”,旗面一展,正正擋在谷外那股聲浪與人群之間。弓騎同時將竹筒發(fā)出的吼聲壓低一階,讓它不再像軍號,更像官坊報時。
短刀手靠緊谷壁,把刀背亮出來,不亮刃。護人隊把缸口朝外,水光成一條淺亮的帶。兩名牙門自側(cè)巷抬出一面牙門旗,與“糧安旗”相對。
遠(yuǎn)處奔來的那撥馬一見二旗對舉,竟先是一怔,有人嘟囔:“牙門?怎么到這?”
“口令!”夏侯惇沉聲。
那隊驚馬中有一人回神,脫口而出:“谷口護路,百官先行——”
“對,熟口令?!毕暮類都庖怀?,“靠邊。下馬。讓路?!?/p>
督促馬的人原本是要催趕的,此刻被這股冷靜的“熟令”壓住氣焰,竟真下了馬。有人想問是誰家的軍,卻被身旁的同伴拽?。骸皠e問,能讓我們少挨罵少挨打的,就是自己人?!?/p>
秩序沒有被破壞。人流繼續(xù)往外走。那輛粗麻布車也在繩索劃出的“河道”里慢慢靠近。走到離旗三步的位置時,車上那人終于抬頭。
他的眉間有長年的刻痕,像刻在木上的文字。目光過處,鴆知道此人不簡單。她沒有說話,只把一枚小小的銅片遞過去。
銅片薄如翼,刻著“借”字與一枚極淺的印紋。那人接過,放在袖中,輕輕點頭。
“夠了?!惫卧僖淮伍_口,“收尾——”
收尾不比開局容易。人心在經(jīng)歷了“驚”到“安”的變換后,會有一次反彈。
短刀手不再挑斷繩,而是在谷外引導(dǎo)人群繞開石坎,護人隊把“穩(wěn)”石換到新安置的水缸底。弓騎把“云旗”收聲,換成口哨,像夜里最后一班更的哨子。
夏侯惇把“糧安旗”慢慢放低,像放下一口壓在人心上的大石。谷口內(nèi)側(cè),火被濕砂壓滅,只余一線白煙。那白煙像一筆淡淡的墨,給這場無聲的奔襲畫上灰色的邊。
“奉孝?!背剃抛呓?,壓低聲音,“尾隊守將請求按軍法退路。他……看樣子不是壞人?!?/p>
郭嘉點頭:“給他路。給他一缸水,再給他一個‘安’石。告訴他:今日之事,若有人問,就說遇到牙門舊例。讓他守住他的人?!?/p>
“要留話?”程昱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