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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天下之腹，四戰(zhàn)之地（第1頁）

晨霧從洛陽廢墟的斷墻里緩緩漫出來，像一層將熄未熄的灰。

營地的旗影被露水壓低，帳篷的縫里透出微弱的火光，濕柴在鍋里悶燒，偶爾發(fā)出一聲悶響。

昨夜的星圖已在郭嘉的腦海里收束成一點微光——那是“洛陽”的星，在他的觀星策上安靜地亮著，像剛被點醒的燈盞。

他抬眼看向東方，霧色尚濃，東風(fēng)里有青草碎裂的冷意。

他知道，下一步，必須落子比昨夜更深的一格。【洛陽節(jié)點】只是篝火的第一簇火星，真正的火勢，要往東南那片土里去找，去引。

那是一片四面皆通、四面皆戰(zhàn)、卻也四面皆養(yǎng)的地——兗州。

鼓聲自外營傳來，三下為號，軍議。

帳門被侍從挑起，露水順著門簾的邊緣一串一串滑落，像滴在刀背上的細(xì)光。

郭嘉執(zhí)帛入內(nèi)，指腹摩挲坐席邊沿的粗麻，他喜歡這種扎手的觸感——它提醒他，昨夜星光再亮，今日說出來的每一個字，仍要落在砂礫與血上。

曹操先坐，背脊收作一柄鈍鋒的刀。

夏侯惇、曹仁列于左，荀彧、程昱據(jù)于右。眾將入席時，甲葉相擊的脆聲在帳中一層層攤開。

沒有多余的寒暄，曹操開口，嗓音不急不緩：“昨日解百官于火中，收洛陽于囊中，天下耳目俱在。接下來，諸君各言其略?！?/p>

程昱先出，拱手而坐，眼神鋒利：“主公，當(dāng)以豫州為先。豫州地界根厚，陳留、潁川諸郡皆可為根基。失之則可退守，得之則可控中原樞紐。”

荀彧緩緩點頭：“豫州民富田熟，舊豪右眾，多可安撫。以仁義取之，士心可得?！?/p>

夏侯惇卻拳頭一磕案，“末將以為東向徐州，趁陶謙內(nèi)耗，先斂一州糧甲再圖他向！”

帳中言語你來我往，似四面風(fēng)一起攪動火星，火雖未起，已覺燥熱。

曹操未表態(tài)，只抬手扣了扣案幾，一聲輕響，眾人暫止。目光順著案幾的邊緣遷移，落在席末那個形容清瘦的年輕謀士身上。

郭嘉把袖中薄繭抵住瓷盞，指尖輕敲，盞中水面掠起一圈漣漪。他沒有急著看任何人，先看帳頂那根橫梁，梁上有一道不合時宜的舊火痕，他盯著它，像盯著一條被風(fēng)吹散又聚起的暗河。

半刻，他才壓著聲線開口：“諸位說的，都是正路?？烧?，未必是活路?！?/p>

程昱眉梢一動，似笑非笑：“奉孝倒是有自己的‘邪路’？”

郭嘉不與爭鋒，伸手在沙盤上拈起一撮細(xì)砂，撒在“河、濟(jì)、汴、泗”交錯的中段。他的指腹在幾處城名旁輕抹了一下，把鋒利的棱角抹成圓潤的灣：“此地四面受風(fēng)，四面受敵，是為‘四戰(zhàn)之地’；但也四面相接、四面可出，是為‘四通之地’。諸位只見其險，不見其利。兗州——正是天下之腹。”

帳中有人輕聲復(fù)誦：“天下之腹？”

“腹者，納五谷、轉(zhuǎn)津液、維四肢?！惫螌⒈K口抵在唇邊，聞到水里的鐵銹味，“兗州之于中原，正如腹于人身。南可接汝潁，西可牽河洛，北可達(dá)鄴趙，東可聯(lián)淮泗。四戰(zhàn)，是四條出路；四通，是四重呼吸。我們?nèi)粢_國，不先強(qiáng)其腹，徒有四肢之勇，遇一針便泄?！?/p>

荀彧托腮，瞳中亮意如針光：“你以兗州為腹，那心與頭目何在？”

“心在許、陳，目在洛陽?！彼届o答道，“心之所向，萬脈自聚；目之所視，兵鋒所至。昨夜洛陽的星已為我點亮，那是我們看向天下時開的一目。接下來，該讓腹地動起來，讓血與氣順著溝渠走，聚成我們能握在手里的力?！?/p>

“可四戰(zhàn)也意味著四受?！背剃懦蛛y，“四面皆敵，稍有不慎，腹成潰處?！?/p>

“腹之潰，不在多敵，在無序。”郭嘉把沙盤上四面小旗拈起又按下，“所以要先為其立序。用軍為骨、用田為肉、用市為血、用法為皮。骨要硬，肉要生，血要走，皮要緊。先取濮水與濟(jì)之間的‘要縫’——沿河筑關(guān)、以屯實邊；再以陳留老豪換市，移其賈于我地，使鹽鐵之利暗轉(zhuǎn)成軍用；同時清丈廢田，編為軍屯，糧自養(yǎng)、兵自出；最后，立三處‘牙門’，用牙旗調(diào)民夫取水、修路，名為舊例，實為新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