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師像冰啊?!崩献湓谏倌甓呧洁欤芭錾狭?,能把你身上的火滅一半。”
井圈換了新的石塊,暗格柵撈出一團(tuán)被切碎的舊布條。布條上蹭著朱砂和腥甜的粉末,是昨夜有人想造“煞”的殘件。
月英拿來一只盆,把殘件倒進(jìn)水里,水一碰就化,浮了一層紅,她看一眼,淡淡說:“假的?!?/p>
“假的多,真的一點(diǎn)就是殺?!惫伟褮埿寄沓煞?,“他們很快會(huì)來真的。”
“他們?”少年忍不住插話。
“掛風(fēng)的人?!惫畏畔屡?,“掛假風(fēng),掛真風(fēng),掛你心里的風(fēng)?!?/p>
他沒有再說,把那只饅頭接過來掰成兩半,撒了一點(diǎn)鹽,又掰出一小半塞給懷里抱著娃的年輕婦人,“鹽要先下。先下,吃著才不苦?!?/p>
午后,風(fēng)轉(zhuǎn)“離”。鼓聲緩下來,像有人從人群背后把一只手放在每個(gè)人肩膀上。
夏侯惇騎馬走在邊上,忽然聽見紙鳶一顫。是月英繃在高空的那只。她扯了兩下線,鈴聲像蛇,在坡口游。
“右側(cè)坡口有人掛風(fēng)?!彼曇魤旱玫?,“可能掛的是肉?!?/p>
“反掛。”郭嘉站起身。
“反掛?”少年耳朵豎起來。
“他們掛死肉,讓風(fēng)帶腥,我們掛生香,讓風(fēng)有路可走?!惫翁?,工匠們像早就聽過一百遍,飛快搬出布幔、草繩和一小堆剛磨好的香灰。
草繩在坡口牽成幾道線,布幔以樹為柱立成兩扇“風(fēng)門”。香灰不撒在地上,撒在風(fēng)門的袖口,把風(fēng)由“坎”拐進(jìn)“離”,讓它不往村里鉆。
一股帶腥的風(fēng)撲來,又被布門一擋,拐向田埂。風(fēng)里有一瞬間的凌亂,像一條蛇被抓住了尾巴。月英順勢一抖線,紙鳶拉直,鈴止住。
“抓人。”郭嘉道。
巡騎像從草里彈出來,往右側(cè)坡口掠去。坡口下一個(gè)裝受了傷的行腳和尚被翻起,和尚僧衣內(nèi)襯的是漆黑的夜行衣。
他嘴里叼著根細(xì)管,管口沾著牛血。身后一棵槐樹上吊著一條羊腿,羊腿外皮剝?nèi)?,血未完全干。和尚被按倒在地,嘴里吐出血泡,比午前梨澗井里挑出來的更黑。他抬眼看郭嘉,眼神兇而綿軟,像濕泥里藏了鐵釘。
“誰教你的?”郭嘉低聲問。
和尚笑了一下,把頭往草里拱,露出背上針孔,“毒在衣里,不在舌下。你救不回?!?/p>
“你死了也要說一句。”郭嘉的聲音還是平,“你們的字,‘井鑰’,怎么寫的?”
和尚眼里閃過一絲譏誚,“你們……竊——”
話沒完,身子硬了一硬,抽搐三息后不動(dòng)了。
月英蹲下掰開他的手,掌心里一片薄銅,刻著一個(gè)極細(xì)的“井”字,又像一把倒扣的鑰匙。她把銅片夾在指尖,遞給郭嘉。
“畫得比昨夜那塊更熟?!彼f。
“他們著急。”郭嘉把銅片收進(jìn)袖子,“他們很難受。你越穩(wěn),他越不安?!?/p>
傍晚,隊(duì)伍在河坡扎營。營門朝西,剩余的紅光被刀背切成整齊的片。
伙頭軍把鹽按額分給每隊(duì),老卒把分到的鹽先抖一小撮進(jìn)鍋,又把剩下的壓在布里綁好。少年看著鍋里冒泡,吞口水。老卒笑,“別心急,先等軍師巡過一遍。”
“他還巡?”
“巡。巡風(fēng),巡水,巡人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