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荀彧眼神一動。
“河外?!惫屋p聲,“弓背之外,還有一層弧?!彼麤]有細說,只把扇骨按在沙盤“河灣”外的一點,“此處,才是收。”
——
并州騎從撬開的舊墻折出一線,隊列順著陳宮預留的退路撤向北門外。
最后三十人楯列后退,換氣極穩(wěn)。赤兔反應最快,每一步都踩在未完全被糠漿抹死的石縫上,像在海面上找涌浪,步步得力。
呂布在半墻處回首一望,恰見城樓陰里那人掀了掀袖口,像對他微微一拱。
呂布眸光一凝,笑意反而更狠:“我記住你了。
“主公,井!”高順低喝。
井口水勢突然又高一指,地面如同生了一層皮膜。后隊有兩名騎卒一連蹬空,重楯一歪,肩膀被重弩擦出血線。
高順反手一勒,將其中一個拽起,硬生生把他橫塞回隊列。
“走!”他咬牙,“不走,就真死在井邊!”
“退!”陳宮第三次下令。
隊列出巷,奔北門。城上并無追擊,只是那種不緊不慢的重弩節(jié)奏始終吊在脊梁上,像一只看不見的手指在背后敲?!班浴浴浴保恳幌露伎ㄔ凇白畈幌牖仡^”的瞬間。直到出門兩百步,弩聲才像被風輕輕抹掉。
呂布勒馬,看向城影,胸口起伏一次、又一次,終于平。赤兔噴了一口重氣,鼻端的白絲在陽里淡成煙。
陳宮拱手:“將軍,今日之敗,不在‘戰(zhàn)’,在‘水’。對方以河為弓,以城為弦,以井為矢眼,以灰糠為羽翎——每一步都不急不燥。我們?nèi)糌潉僖徊剑徒o他多一寸‘渴’。”
呂布沉默了半息,忽然笑了:“你看,我還是很‘痛快’?!?/p>
陳宮也笑,只是苦:“痛快能記,但別被‘渴’帶走。”
“明日,”呂布道,“我不入井巷——我要在城外吃他一口?!?/p>
“謹慎?!标悓m回禮,“若他弓背在外,必有‘第二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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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日偏西,城里水勢自減。井沿的濕光慢慢收縮,豆糠變成一灘泥。廨后墻的影漸短,像一條解開的繩。
荀彧鈴聲第三記,收?!吧嫌蔚谝婚l輕開,二閘復位,三閘閉?!惫未鼓?,“今日止于此?!?/p>
“軍師!”許褚撓頭,“要不要趁勢追?”
“不可?!惫螕u頭,“我們?nèi)糇?,他就不渴。他只會記‘殺氣’,不會記‘水’。記殺氣的狼會繞遠路,記水的狼——必來?!?/p>
曹操微微一笑:“奉孝,弓已張?”
“張了。”郭嘉答,“只是今日發(fā)的是‘短矢’。明日,才是一枝‘長箭’?!?/p>
“河外?”曹操問。
“河外。”郭嘉抬指,輕輕點在沙盤外河灣的一隅,“大河彎如弓背,堤上有舊閘。我們今晚去‘撫弦’,明日請他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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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北門樓上,風把廨后的灰痕吹得更淺。
井沿的濕光在最后一絲霞里閃了一下,像一只終于合上的眼。鼓臺里,郭嘉把羅盤擱回案角,掌心覆在盤背,靜了半息。